义庄一夜,擒枭获赃,如同在暗沉的夜幕中撕开了一道透光的裂口。缴获的“缠绵絮”毒物与活捉的几名关键人犯,被秘密押送至听风阁设在金陵城下、最为隐秘的一处水牢。此处机关重重,隔绝内外,便是飞鸟也难以窥探。
天色微明,萧执与沈清弦回到安王府别院,虽彻夜未眠,眼中却毫无倦色,只有锐利的光芒闪烁。两人甚至来不及更换沾染了夜露与淡淡血腥气的衣衫,便径直来到了外书房。俞文渊、柳文轩以及身上带着几处轻伤却精神亢奋的墨羽已等候在此。
“王爷,夫人,”墨羽率先禀报,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初步审讯已有结果!那个海商代理人,名叫胡四,受泉州大海商‘郑氏’的指派,专门负责在江南处理一些‘特殊货物’。此次的‘缠绵絮’,是公孙明那位心腹直接与他接头,指定要混入凝香馆的香料中,目标……直指夫人您与几位常去凝香馆的朝廷重臣家眷!”
果然如此!沈清弦与萧执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寒意。靖南王此举,一石二鸟,既能除掉她这个心腹大患,又能借机重创支持萧执的朝臣势力,其心可诛!
“那个用毒的高手呢?”萧执更关心此人,能掌握并使用如此诡谲毒药,绝非寻常之辈。
墨羽神色一肃:“此人名叫乌樾,是南疆一带颇有名气的巫医,擅用各种奇毒,性格乖戾。他是被郑氏花重金聘请,专门负责此次投毒之事。属下用了些手段,他才吐露,那‘缠绵絮’的配方和主要原料,也是由郑氏提供,据说是从……海外一座无名岛屿上所得。”
海外岛屿?这与之前查到的海盗线索再次吻合!
“郑氏……”沈清弦沉吟道,资本女王对商业信息的敏锐让她立刻抓住了关键,“可是那个掌控泉州港近三成海外贸易,与番邦往来密切的郑家?”
“正是!”俞文渊接口道,他显然已做足了功课,“这郑家背景复杂,与沿海多家海匪都有不清不楚的往来,之前魏谦通过永盛盐行与黑蛟岛勾结,其中不少赃物就是经由郑家销往海外。如今看来,这郑家,恐怕就是靖南王在海上攫取利益、勾结匪类的重要白手套!”
一条清晰的链条逐渐浮现:靖南王(主脑)—— 公孙明(执行者)—— 郑氏海商(运输、销赃、提供特殊物资)—— 海盗\/黑蛟岛残匪(武力、货源)—— 胡四、乌樾等(具体执行者)!
“乌樾还交代,”墨羽补充了最关键的一条,“他与公孙明的心腹接头时,曾隐约听到对方提及,这批‘缠绵絮’若能成事,便是大功一件,王爷……不,是‘上面’那位,许诺事后可将吕宋岛上新发现的一处香料庄园交予郑氏打理。”
“上面那位”!吕宋岛的香料庄园!这几乎是赤裸裸地指向了靖南王!而且,这与之前京城周文砚查到的、那伙与海盗勾结的势力活动区域也完全吻合!
萧执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实木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够了!有郑氏这条线,有乌樾和胡四的口供,有查获的毒物,再加上之前弩箭、火药库的线索,足以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皇兄若再姑息,天理难容!”
“王爷息怒,”柳文轩相对冷静,捋须道,“证据虽已确凿,但如何呈递,何时呈递,仍需斟酌。需防狗急跳墙,也需考虑朝堂局势。”
沈清弦点头赞同:“柳先生所言极是。郑氏盘踞泉州,树大根深,与靖南王更是利益共同体。我们这边一动,他们必然警觉。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将证据顺利呈达御前,又能防止他们铤而走险,或在朝中混淆视听。”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思。窗外,天色已然大亮,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浮动微尘,也照亮了众人脸上凝重而坚定的神色。
忽然,沈清弦体内灵蕴露传来一阵极其温和的波动,并非预警,更像是一种灵光一现的指引。她目光落在书案上那份关于江南商会“协防基金”的章程草案上,心中猛然一动。
“或许……我们可以双管齐下,甚至三管齐下。”沈清弦眼中闪烁着资本女王惯有的、整合资源与借力打力的光芒,“执之,你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将我们所获全部证据,整理成详实密奏,直呈皇兄!这是明路,也是正路。”
“同时,”她看向墨羽和俞文渊,“让听风阁和墨韵斋配合,将郑氏海商勾结海盗、贩卖毒物的部分‘确凿证据’及恶劣行径,先在东南沿海的士林和商界中悄然散播,尤其要传到与郑氏有竞争关系的其他海商耳中。我们要先乱其阵脚,让郑氏自顾不暇,甚至……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妙啊!”俞文渊击掌赞叹,“此乃攻心之计!郑家并非铁板一块,利益当前,必有纷争!一旦内乱,更容易找到突破口,也能牵制靖南王的精力!”
“还有第三,”沈清弦最后看向柳文渊,“柳先生,以江南商会的名义,联合泉州、福州等地有信誉的商贾,发布一份《东南海商诚信经营公约》,倡导公平贸易,抵制不法。将郑氏孤立起来,从商业上对其进行围剿。我们不仅要他在政治上倒台,也要他在经济上覆灭!”
一环扣一环,明暗结合,政商并举!书房内众人只觉豁然开朗,方才的凝重被一种运筹帷幄的激昂所取代。
萧执深深地看着沈清弦,眼中充满了骄傲与爱重。他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就依清弦所言!俞先生,你负责整理密奏,务求证据链完整,言辞恳切!墨羽,散播消息、监控郑氏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柳先生,商会公约之事,劳你即刻起草,并以最快速度联络东南各大商帮!”
“是!”三人齐声领命,斗志昂扬。
众人离去后,书房内只剩下萧执与沈清弦。萧执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抱,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清弦,若非有你……”他低声喟叹,后面的话已无需多说。
沈清弦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一夜的紧张与疲惫仿佛都找到了归宿。“我们是夫妻,本就一体。”她轻声回应,“只是,此番动作,已是图穷匕见,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靖南王最疯狂的反扑。”
“我知道。”萧执目光投向窗外明朗的天空,眼神冷冽如刀,“但他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所有风雨,我来挡着!”
他话语中的决绝与担当,让沈清弦心中一片安宁。她体内那洼灵蕴露,此刻也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心境的变化,不再警示,而是散发出一种温润而坚定的光芒,静静流淌,滋养着她的身心,也仿佛在预示着,惊雷炸响之前,那最后的、也是最为关键的沉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