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七,人日。天气依旧寒冷,但连日的晴好让屋檐下的冰棱化了些许,滴滴答答地敲在青石板上,反倒添了几分初春将至的生机。
按照习俗,人日需食七宝羹,戴人胜,登高祈福。沈清弦身子重,登高自是不便,萧执便一早吩咐人在王府最高的望月楼阁内设了香案瓜果,又命厨房精心熬制了七宝羹。
早膳时,每人面前都摆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七宝羹,以菠菜、芹菜、葱蒜、荠菜、芥蓝、厚瓣菜(白菜)及藠头七种蔬菜熬成,寓意祛病避邪,祈愿安康。萧执先将沈清弦那碗吹得温凉适口,才递到她手边。
“尝尝,图个吉利。”他目光柔和。
沈清弦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蔬菜的清香与米粥的软糯融合,味道清淡适口。她点点头,笑道:“味道很好。” 目光扫过同桌的顾清源、苏姑娘和林婉儿,见他们都吃得认真,尤其是林婉儿,一边吃还一边小声念叨着“平安顺遂”,不由莞尔。
用过早膳,萧执小心扶着沈清弦,缓步登上望月楼。楼阁不高,但已是王府至处,视野开阔。极目远眺,京城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霭中,远处宫殿的琉璃瓦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微光。寒风拂面,带着冰雪的凛冽,却被萧执用厚实的狐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
萧执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大部分寒风。他握着她微凉的手,一同望向远方。
“执之,你看那边,”沈清弦指着皇城的方向,声音轻柔,“新的一年,不知会有怎样的风云变幻。”
萧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深邃平静:“风云变幻又如何?我只要你与孩儿平安。”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至于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沈清弦心中一定,靠在他臂膀上。是啊,有他在身边,她便无所畏惧。她意识微沉,空间内那洼灵蕴露似乎感应到她的心绪,泛起柔和宁静的波纹,无声地滋养着她的身心,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仿佛安静下来,一同感受着这份安稳。
下了望月楼,回到暖阁,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林婉儿早已备好了热茶和几碟精巧的“人胜”剪纸,栩栩如生的彩绸小人贴在窗棂上,增添了几分节日的趣味。
几人正喝着茶,墨羽从外面进来,肩头带着寒气,神色如常地向萧执汇报了几句府内外安防情况。汇报完毕,他并未立刻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正在窗边整理剪纸的林婉儿。
林婉儿今日穿了件杏子黄的交领襦裙,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的、与剪纸同色的绢花人胜,显得娇俏可人。她察觉到墨羽的目光,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低下头,反而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抿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又迅速别开脸,耳根却悄悄红了。
墨羽喉结微动,站在原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暖阁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沈清弦将两人的情状看在眼里,与萧执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墨羽,今日人日,府中诸事平稳,你也辛苦了。去歇着吧,这里不用时时守着。”
墨羽如蒙大赦,却又像是有些失落,抱拳应了声“是”,转身退下。只是走到门口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顾清源看着这一幕,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转而向沈清弦禀报道:“王妃,昨日我与苏姑娘去查看了几处墨韵斋留意到的铺面,有两处位置和格局尚可,或可做为‘煨暖阁’的备选。只是价格方面,还需斟酌。”
苏姑娘也补充道:“其中一处临近西市,人流尚可,但环境略显嘈杂;另一处靠近文人聚集的墨韵斋,清雅些,但位置稍偏。”
沈清弦仔细听着,资本女王的思维立刻开始权衡利弊。“选址至关重要,”她沉吟道,“‘煨暖阁’定位非普通食肆,环境清雅、停车方便、易于有身份的客人往来,比单纯的人流更重要。靠近墨韵斋的那处,听起来更符合我们的要求。价格方面……” 她看向萧执,“可以让听风阁再细查一下那处铺面的背景和东家,看看有无议价空间,或者是否有其他未显露的麻烦。”
萧执点头:“此事交给墨羽去办。” 他对于沈清弦的商业决策向来支持,也相信听风阁的能力。
“另外,”沈清弦想起一事,对顾清源和苏姑娘道,“永昌侯夫人前两日递话,提亲的日子初步定在正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届时需要准备的礼单,你们二人可与林婉儿一同拟个单子出来,既要体现诚意,也不必过于奢靡,合乎礼数便好。”
顾清源和苏姑娘闻言,脸上都浮现出既期待又有些羞涩的神情,齐声应下。
林婉儿也凑过来,笑嘻嘻地道:“苏姐姐放心,这聘礼单子我一定帮你把关,既要好看,又不能让顾公子家底掏空咯!” 说得苏姑娘脸颊绯红,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顾清源则是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暖阁内气氛融洽,年后诸事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然而,沈清弦心中却始终萦绕着萧执那句“风云变幻”。她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下午,沈清弦小憩醒来,萧执正坐在窗下看书,见她醒了,便放下书卷走过来。
“醒了?可要喝水?”
沈清弦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执之,今日墨羽汇报时,我观他神色,可是外面又有什么风声?”
萧执知道瞒不过她,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些残余的靖南王旧部,以及一些见风使舵、想趁机上位的墙头草,在暗中串联,想在新一轮的势力划分中捞些好处。跳梁小丑而已,听风阁都盯着。”
他语气轻松,但沈清弦能感觉到他肌肉一瞬间的紧绷。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道:“我知道你能应付。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要多加小心。”
“放心,”萧执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他们翻不起大浪。如今你只需安心养胎,等着做最美的新娘……呃,是最美的母亲。” 他难得说错了话,自己先愣了一下。
沈清弦被他逗笑,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
萧执也笑了,将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馨与宁静。窗外,天色渐渐暗下,人日的祈愿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而新的挑战与希望,也都在这个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