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宜开市。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尚未到卯时,暗香阁与玉颜斋门前已是人头攒动。受邀的贵眷们乘着华美马车而来,仆从如云;更多闻讯而来的富商百姓则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皆为一睹那传闻中“价值连城”的“金秋献瑞”系列。
安王府内,沈清弦却显得异常平静。她穿着宽松舒适的常服,坐在暖阁里,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萧执陪在一旁,亲自为她布菜,目光却时不时扫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朱雀大街上的盛况。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发售,也值得你这般紧张?”沈清弦咽下一口燕窝粥,抬眼看他,眸中含笑。
萧执夹了一筷她最近颇喜欢的酸辣笋丝放入她碟中,语气理所当然:“王妃的心血,自然值得天下人瞩目。更何况,今日之后,那些宵小之辈,也该彻底认清差距了。”他顿了顿,声音微沉,“墨羽已加派了人手在暗香阁周围,确保万无一失。”
沈清弦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对自己一手打造的产品有绝对的自信,也对萧执的安排放心。资本的战场,她早已习惯运筹帷幄,静待佳音。
辰时正,暗香阁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掌柜的站在高阶之上,声音洪亮:“承蒙诸位厚爱,‘金秋献瑞’系列,今日发售!限量头面十套,凭帖入内鉴赏;‘金缕玉光缎’,每匹皆有编号,今日仅售二十匹;玉颜斋‘金桂凝露’香露,同步发售,数量有限!”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有幸持帖的贵妇人们在侍女搀扶下,矜持而又急切地步入店内。当那十套巧夺天工、镶嵌着宝石、运用了“千层叠翠”新工艺的头面,以及那在特意布置的光线下流光溢彩的“金缕玉光缎”呈现在眼前时,惊叹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这……这光华,竟似活的一般!”一位郡王夫人忍不住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生怕玷污了这份极致的美。
“快看那匹‘霞蔚云蒸’!日光下竟是这般模样!”另一位尚书千金指着其中一匹缎子,激动地扯着母亲的衣袖。
预定、竞价、几乎是在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不过半个时辰,十套头面、二十匹锦缎便被抢购一空。未能买到的客人扼腕叹息,纷纷追问下一批何时能有。而玉颜斋的“金桂凝露”也因其独特的清冷桂花香与精美的包装,被一抢而空,连带其他香品的销量都翻了几番。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安王府“金秋献瑞”系列,以其无可匹敌的精良工艺与稀缺性,一夜之间成为了京城顶级时尚与身份的新标杆。那些原本还在售卖仿制“秋水缎”的铺子,门可罗雀,价格一跌再跌,彻底成了无人问津的滞销货。
林婉儿从暗香阁回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向沈清弦禀报盛况:“姐姐,成了!全都售罄了!永昌侯夫人那边也传来消息,‘优选坊’借着这股东风,开业首日客流如织,咱们供给她的那几款中端料子,也卖得极好!”
沈清弦唇角微扬,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淡淡道:“告诉掌柜们,稳住后续,服务好每一位客人。尤其是买了限量品的,务必记录在案,日后新品或活动,优先通知。”这是维护顶级客户忠诚度的基本操作。
萧执在一旁听着,看着自家王妃这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心中骄傲更甚。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王妃一语成谶,这‘金缕玉光缎’,果然为我们打开了新的大门。”
然而,这极致的繁华与热闹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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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顾家。
顾清源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得知“金秋献瑞”大获成功,心中既感欣慰,又添了几分沉重。安王府越是成功,他二叔与靖南王府勾结可能带来的破坏就越大。
这日,他正在房中查看账册,试图找出家族生意亏损的真正症结,一名他暗中吩咐留意二叔动向的心腹小厮悄悄来报:“少爷,二爷今日又出去了,去了城南的‘悦来茶馆’,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神色似乎……颇为得意。”
悦来茶馆?顾清源心中一动,那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听风阁曾隐约提过,靖南王府在江南的暗桩可能活动的地方之一。他想起前两日收到的那封语焉不详的提醒信,心中警铃大作。
他沉吟片刻,铺开信纸,却并非写给安王府,而是写给苏姑娘。他在信中详细说明了家中遇到的困境,二叔可能的异动,以及自己打算清理账目、整顿坊务的决心。写到最后,他笔尖顿了顿,终究还是坦诚写道:“……家族之事,纷繁复杂,清源深感力薄,幸得姑娘在工坊支撑,方能稍安。此番困局,不知何时能解,唯盼早日归杭,与姑娘共研技艺。”
这封信,既是他内心压力的宣泄,也是一种无声的求助与信任。他将信交给可靠之人送往杭州,心中已有了决断。他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出击,抓住二叔的把柄,才能保住顾家,也不负安王府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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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安王府。
夜幕降临,白日的喧嚣散去。萧执在书房听墨羽回报今日朱雀大街的安保情况,一切平稳,并无宵小敢在当日生事。
“王爷,”墨羽话锋一转,声音更低,“听风阁江南分部密报,顾二爷今日与疑似靖南王府暗桩之人,在‘悦来茶馆’密会。同时,我们监视京畿大营曹猛的人发现,他今日收到了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存入了他秘密开设的钱庄账户。”
萧执眼神骤然锐利:“看来,他们是打算双管齐下了。江南搅乱我们的供应,京城……怕是等着我们放松警惕时,图穷匕见。”他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曹猛那边,证据收集得如何了?”
“足够他掉十次脑袋了。”墨羽语气冰冷。
“先留着,不必打草惊蛇。”萧执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让我们在江南的人,给顾清源行个方便,把他二爷这些年亏空公款、以次充好的证据,‘不经意’地送到他手上。”
“是。”
萧执处理完这些,回到寝殿时,沈清弦还未睡,正就着烛光翻看凝香馆送来的几款新研制的冬日香露样品。见她神情专注,侧脸在烛光下柔和美好,萧执心中那片因阴谋而泛起的冰冷,渐渐融化。
他走过去,抽走她手中的香露瓶子,将她打横抱起。
“呀!”沈清弦轻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执之,你做什么?”
“时辰不早,该歇息了。”萧执抱着她走向床榻,语气不容置疑,“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不许再熬夜。”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今日大获全胜,王妃功不可没,好生休息,明日还有明日的风波呢。”
沈清弦听出他话中有话,但见他不想多言,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顺从地躺下,依偎进他温暖的怀抱。外面风雨再大,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觉得安心。
萧执拥着她,听着她渐渐均匀的呼吸声,目光却投向漆黑的窗外。江南的网已经撒下,京城的刀也已备好,只待时机一到,便可收网除害。任何想伤害清弦和他们孩子的人,他都会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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