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垂帘听政,已属罕见。
皇后直接走出珠帘,于大朝之上,与百官当面辩论。
甚至直接驳斥三朝元老,条陈国策,最终被皇帝全盘采纳,下旨推行——这在大夏开国二百年来,是破天荒头一遭!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并以更快的速度向四方扩散。
引起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地震。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无人不在议论此事。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今日在朝堂上,把周阁老都给怼得哑口无言!”
“何止!听说娘娘直接定了四条治国方略,陛下当场就准了!我的天爷,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啧啧,牝鸡司晨,国之大祸啊……”
有人暗自摇头。
“呸!你懂个屁!”
立刻有人反驳,“没听传出来的原话吗?娘娘句句在理!”
“北境在打仗,江南在闹乱,那些老古董还在扯什么祖宗规矩!规矩能当饭吃?能退突厥兵?要我说,皇后娘娘这是女中豪杰,有魄力!”
“就是!陛下都准了,说明娘娘说得对!我看啊,这天下,说不定真要变一变风气了……”
“嘘!慎言!慎言!”
舆论哗然,朝野震荡。
守旧派如丧考妣,革新派(虽然还很少)则暗自振奋,更多的中间派则在观望、掂量。
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清楚了一件事——这位圣宸皇后,绝非等闲。
她不仅有权参政,更有能力、有魄力,甚至……有实力,去推行她的意志!
陛下对她,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潜邸,镇北王府,凌云阁。
李晚宁卸下朝服,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坐在窗边,慢慢啜饮着一杯清茶。
窗外秋色渐浓,几片梧桐叶飘然落下。
“娘娘,今日朝堂之上,真是痛快!”
青鸾一边为她整理书案,一边忍不住兴奋道,“您没看见,周阁老那些人的脸,都绿了!还有那些跟着起哄的,后来吓得头都不敢抬!”
李晚宁神色平静,并无多少得色:“痛快一时罢了。今日我驳了他们的面子,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岂会善罢甘休?明面上的反对暂时压下去了,暗地里的手段,只怕会更阴毒。”
“那……那怎么办?”
青鸾有些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晚宁放下茶盏,眸光清冷,“他们怕的,不是我一个女人站在朝堂上,而是我站在朝堂上,要动他们的利益。”
“审计清吏司要去江南,市舶司要开,北境军粮要招标……这都是要割他们的肉。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那娘娘,我们……”
青鸾欲言又止。
“我们?”
李晚宁唇角微勾,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当然要主动出击。玲珑阁在江南的人,要动起来了。”
“沈家内乱的真相,卢炳坤、高起潜的勾当,还有哪些官员和商贾牵扯其中,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那个白景行,接触得如何了?”
“夜枭大人昨夜已秘密出发,持陛下手谕和娘娘您的信物前往扬州。按行程,最迟后日便能见到白景行。”
青鸾回道。
“嗯。”李晚宁点头,“白景行是第一步棋。审计清吏司和市舶司的人选,也要尽快定下来。”
“必须是能干事、敢干事,又相对清正,不易被收买之人。此事,我得与陛下再仔细商议。”
正说着,侍女来报:“娘娘,冯公公来了,陛下请您入宫,有要事相商。”
李晚宁并不意外。
今日朝堂上她虽大获全胜,但也将矛盾彻底激化表面化了。
接下来如何推行那四条政令,如何应对反扑,才是真正的硬仗。
君墨寒此刻找她,必是为了此事。
“更衣,备轿。”
皇宫,御书房。
君墨寒正站在巨大的大夏疆域图前,负手而立,眉头微锁。
听到通报,他转过身,看到李晚宁进来,紧绷的神色才稍稍舒缓。
“晚宁,来了。”
他上前,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引她到一旁的榻上坐下,“今日朝堂,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本分。”
李晚宁微笑,“陛下召臣妾来,可是为了推行新政之事?”
“嗯。”君墨寒在她身边坐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疲态,“你那四条,是治本之策,但也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周阁老回去后就‘病’了,他的门生故旧,还有不少官员,今日午后纷纷上折子,有的喊冤,有的劝谏,有的甚至以辞官相威胁。压力不小。”
“意料之中。”
李晚宁语气平静,“动了他们的奶酪,他们自然要叫。辞官?陛下大可准了。正好腾出位置,安插我们的人。”
“至于喊冤劝谏……无非是些陈词滥调,不必理会。关键是如何将政令落到实处。”
“朕也是此意。”
君墨寒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该退的,就让他们退。这朝堂,也该换换血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江南和北境。”
“白景行那边,夜枭已去接触。审计清吏司和市舶司的主事人选,你可有想法?”
李晚宁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递给君墨寒:“这是臣妾拟的几个人选,陛下看看。”
君墨寒接过,仔细看去。
名单上列了七八个人名,后面附有简短的评语,点出其出身、履历、能力特点以及可能的立场。
“审计清吏司,主事之人,需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且精通钱粮刑狱。”
“原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于谦,此人两袖清风,素有‘铁面’之称,曾因弹劾贪官被贬,先帝晚年才起复,在朝中并无朋党,可用。”
“副手,可选刑部郎中张文远,此人断案如神,心思缜密,曾破获多起贪腐大案。再配以户部、内务府的精干吏员,即可成行。”
“市舶司提举,责任重大,需懂经济,通海事,且最好与江南各方势力牵扯不深。”
“原泉州水师参将,戚成,戚家世代水师,精通海事,其人在沿海剿匪多年,熟悉海商,且为人忠直,因不擅逢迎,一直未得升迁,可用。”
“副手,可选原皇商苏家的庶子苏文,此人虽出身商贾,但自幼出海,精通番语,熟悉海贸门道,且因其庶子身份,在家族中备受排挤,若能提拔,必感恩效忠。”
“至于北境军粮招标之事,可由户部、兵部牵头,陛下您钦点一稳重可靠之亲王或郡王总领,以示重视。”
具体经办,可选户部侍郎王守仁,此人精于算计,且与江南瓜葛较少。”
她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显然对朝中官员的底细、能力、品行,都下了功夫了解。
甚至超出了玲珑阁情报的范畴,显示了她卓越的政治眼光和识人之明。
君墨寒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赞道:“晚宁,你真是朕的萧何、张良!此事交给你,朕再无后顾之忧!”
李晚宁微微一笑:“陛下过誉。臣妾只是尽己所能。这些人选,还需陛下最后圣裁。”
“尤其是审计清吏司主事,此去江南,必是龙潭虎穴,需给予其极大权柄,及陛下您的绝对信任。”
“朕明白。”
君墨寒神色郑重,“于谦此人,朕有耳闻,确是铮臣。朕会赐他尚方宝剑,准他先斩后奏!江南那些蠹虫,是时候清理一番了!”
“陛下圣明。”
李晚宁顿了顿,又道,“此外,还有一事。今日臣妾在朝堂上如此行事,恐已彻底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臣妾在潜邸,有陛下护着,暂时无虞。但陛下在宫中,需格外小心。”
“饮食、起居,务必谨慎。还有,朝中军中,也需再筛一遍,谨防有人狗急跳墙。”
君墨寒心中暖流涌动,握紧她的手:“你放心,朕心中有数。冯保已将乾清宫和朕身边梳理了数遍,都是可靠之人。”
“朝中军中,也安排了人手盯着。倒是你,潜邸虽安全,但也要加强护卫。朕再从内卫拨一队精锐给你,全权由你调遣。”
“谢陛下。”
李晚宁没有推辞。
眼下局势,安全第一。
两人又就一些细节商议了许久,直到宫灯初上。
“陛下,该用晚膳了。”
冯保在门外轻声提醒。
君墨寒这才发觉天色已晚,笑道:“光顾着说正事,都忘了时辰。晚宁,留下陪朕用膳吧。朕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和桂花莲子羹。”
“好。”李晚宁含笑应下。
这难得的温馨时光,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中,显得格外珍贵。
晚膳摆在了御书房旁的小花厅,菜式不多,但很精致。
帝后二人相对而坐,暂时抛开了国事的烦忧,如同寻常夫妻般用膳。
“对了,”君墨寒夹了一筷子鱼放到李晚宁碗里,忽然道,“今日下朝后,母后(太后)派人来问过你。”
李晚宁筷子微微一顿。
太后,君墨寒的生母,一位在后宫沉浮多年、心思深沉的妇人。
自她入京,太后对她一直是客气而疏离。
今日之事,传到后宫,太后恐怕不会毫无想法。
“母后……可有何训示?”
李晚宁问。
“那倒没有。”
君墨寒摇头,“只是问你是否安好,还说……你如今身份不同,行事当更谨慎些,莫要太过……引人注目。”
他语气有些无奈。
太后是守旧的,对李晚宁参政,显然并不赞同,只是碍于儿子的态度,不好明说。
李晚宁了然。
太后这是委婉的提醒,或者说,警告。
“臣妾知道了。明日,臣妾便递牌子进宫,向母后请安。”
李晚宁平静道。该有的礼数不能缺,该面对的,也躲不过。
“委屈你了。”
君墨寒看着她,眼中带着歉意和疼惜。
他知道,这条路,她走得比他更难。
“不委屈。”
李晚宁抬眸看他,眼中映着烛光,清澈而坚定,“与陛下并肩,看这江山如画,何来委屈?”
君墨寒心中激荡,忍不住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晚宁,此生有你,是朕之幸。这江山,朕定与你共享。任何风浪,我们一起担。”
“嗯。”李晚宁回握他,用力点头。
然而,这温馨宁静的时刻并未持续多久。
冯保再次匆匆而入,脸色比白天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
“陛下,娘娘!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
君墨寒和李晚宁同时神色一凛。
“呈上来!”
冯保双手奉上一份染着尘泥、封着火漆的加急军报。
君墨寒迅速拆开,只看了一眼,脸色便骤然一变!
李晚宁的心也随之提起:“陛下,怎么了?”
君墨寒将军报递给她,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你自己看。”
李晚宁接过,快速扫过,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军报是郭威老将军发来的。
上面说,大军行至半途,突遇山洪暴发,冲毁数处桥梁栈道,粮草辎重损失严重,大军前行受阻,恐难以按时抵达云州!
更麻烦的是,军中突发疫病,已有数百将士病倒,军心浮动!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
南军粮未至,郭威的援军又受阻!
云州,还能撑多久?
而这山洪,这疫病,真的只是……天灾吗?
李晚宁和君墨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寒意。
“陛下,娘娘,”冯保的声音有些发干,又递上一份密函,“还有……江南……夜枭大人飞鸽传书……”
君墨寒一把夺过,展开一看,脸色更加难看。
“夜枭密报,他已见到白景行。白景行初时态度暧昧,后夜枭出示陛下手谕与娘娘信物,并许以重利,白景行方才松口,答应合作。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李晚宁问。
君墨寒将密函递给她,声音冰冷:“他要朕……赐他皇商身份,并许他白家,垄断今后三年的漕运盐引!”
垄断三年漕运盐引!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与沈家何异?
刚走一虎,又来一狼?
李晚宁看着密函,指尖微微发凉。
白景行,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这是趁火打劫,要坐地起价!
前有北境军情危急,后有江南巨贾要挟。
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窗外,秋风更紧了,吹得窗棂呜呜作响,仿佛预示着,更加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御书房内,灯火摇曳,映照着帝后二人凝重的面容。
(第19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