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寒那一声压抑着惊涛骇浪的“回府”,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李晚宁心头炸开。
北境军情急报,主力被围,副帅战死,主帅失踪……
这任何一个消息,都足以震动朝野,更何况是接连发生!
她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的北境是怎样一幅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手腕上传来君墨寒掌心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
李晚宁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任由他几乎是半护半拉着。
在众多尚未完全散去、依旧沉浸在宫宴余韵中的宗室朝臣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快步穿过宫道,走向停靠在外王府马车。
萧战早已清开道路,马车周围侍卫环立,气氛肃杀。
一上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
“具体情况!”
君墨寒的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目光锐利如刀,直射向跟进车内的萧战。
萧战单膝跪地,语速极快却清晰:“王爷,王妃!是八百里加急,信使累垮了三匹马!”
“军报称,七日前,我军主力在饮马河畔遭突厥主力与一支神秘部队合围,对方熟悉我军布防,切断了所有粮道!”
“苦战三日,副帅张将军为掩护中军突围,力战殉国!主帅……林老元帅在亲卫拼死护卫下突围,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军中现已由副将赵青暂时统领,据险死守,但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五日!”
“神秘部队?熟悉布防?”
君墨寒眸中寒光暴涨,“查!给本王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是谁走漏了风声,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他拳头猛地砸在车厢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林老元帅是他极为敬重的军中砥柱,更是他母妃一族的远亲,于公于私,此消息都让他心如刀绞。
李晚宁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北境局势糜烂至此,已非简单的军事失利,背后必然牵扯到巨大的阴谋。
“王爷,当务之急有三。其一,立刻核实军报真伪,并尽可能获取更详细的战场情报,尤其是那支‘神秘部队’的线索。”
“其二,必须稳住朝局,绝不能让恐慌蔓延,更要防备有人借此兴风作浪,尤其是……东宫。”
她目光清冽地看向君墨寒。
君墨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他看着眼前即便面临如此惊天噩耗,依旧能条分缕析、直指核心的女子,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再次涌现。
“你说得对。萧战,让我们的人动用一切渠道,不惜代价,查!”
“是!”萧战领命,立刻下车安排。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直奔寒王府。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寒王府门前已是车马络绎不绝。
北境惨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恐慌、猜疑、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
更棘手的是,早朝之上,还不等君墨寒拿出应对之策,太子一党便已迫不及待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显然一夜未眠。
兵部尚书,太子嫡系,率先出列,声音悲愤:“陛下!北境惨败,主帅失踪,副帅殉国,数万将士埋骨他乡,实乃我大雍立国以来未有之奇耻大辱!”
“寒王殿下身为皇子,又曾屡立战功,对北境军务素有了解,对此惨败,难道就毫无察觉吗?臣以为,寒王殿下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立刻有数名御史言官附和,纷纷弹劾君墨寒“督军不力”、“用人不明”、“有负圣恩”,甚至隐隐将矛头指向他可能“拥兵自重”、“养寇自重”!
太子站在百官之首,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故作沉痛道:“父皇,北境之败,确令人痛心。”
“皇弟或许有失察之过,但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选派得力大将前往接替,挽回败局啊。”
他这话,看似在为君墨寒开脱,实则坐实了他的“失察之过”,并且迫不及待地要抢夺北境的兵权!
君墨寒面沉如水,出列拱手,声音冷冽如冰:“父皇,北境军报昨夜才至儿臣手中,具体情况尚在核实。”
“林老元帅一生为国,张副帅壮烈殉国,此时追责,恐寒了前线将士之心!”
“当务之急,确如太子所言,应立刻商议增援之策,稳定防线!”
“增援?说得轻巧!”
太子一党的户部尚书立刻跳出来,“国库空虚,粮草筹措艰难,岂是说增援就能增援的?”
“寒王殿下可知需要多少银两、多少粮草?若再轻敌冒进,岂不是要将更多的将士送入虎口?”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太子党步步紧逼,要将战败的责任扣死在君墨寒头上,并阻挠他再次插手北境军务。
而支持寒王的官员,或因情报不足,或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难以有效反击。
皇帝看着底下吵吵嚷嚷的臣子,脸色愈发难看,最终勃然大怒:“够了!北境危在旦夕,尔等却在此互相攻讦,成何体统!”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增援之事,以后再议!退朝!”
退朝的钟声响起,君墨寒在一片或同情或嘲讽或冷漠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走出大殿。
太子经过他身边时,压低声音,充满了恶意的快慰:“皇弟,这次,看你如何翻身!那女人再能弹琴跳舞,能帮你变出粮草来吗?呵呵……”
君墨寒袖中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泛白。
回到王府,书房内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各方汇总来的消息,没有一个好消息。
北境残军被围困,突围希望渺茫;
朝中太子党把控户部工部,对增援事宜百般拖延;
甚至京城中开始流传不利于寒王的谣言,说他为了军功,故意陷害林老元帅……
“王爷,情况对我们极为不利。”
谋士面色凝重,“太子这是要借此事,彻底将您排除出军方,甚至……置于死地!”
君墨寒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
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来自背后的刀子,比正面的敌人更加致命。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李晚宁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她屏退了左右,将汤碗放在书案上。
“王爷,喝点汤,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
她走到君墨寒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窗外。
“你都知道了?” 君墨寒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嗯。” 李晚宁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她的语气变得坚定而锐利,“太子想用粮草和舆论压垮我们?那他未免太小看人了。”
君墨寒猛地转头,看向她:“你有办法?”
李晚宁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星辰:“他太子有张良计,我们难道就不能有过墙梯?”
“他不是卡着粮草和军饷吗?那我们就不用国库的钱粮!”
“不用国库的钱粮?”
君墨寒一怔,“哪来的钱粮?”
李晚宁转过身,直视着君墨寒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道:“王爷可还记得,我陪嫁的那些……
看似不起眼的田庄、铺面?还有,我们之前暗中布局的商路?”
君墨寒眼中骤然爆发出精光!
他忽然想起,李晚宁嫁入王府后,看似深居简出,实则一直在暗中整合她自己的嫁妆产业,并且通过玲珑阁的渠道,悄然布局了一条连通江南与北地的商路!
他原本只当她是在为自己积攒些体己,或是发展情报网络,从未想过……
“你的意思是……”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李晚宁斩钉截铁,“我们可以动用我的嫁妆和商路积累的财富,以‘寒王府’或‘民间义商’的名义,秘密采购粮草军械,绕过朝廷,直接运往北境!”
“同时,我们可以在民间发起‘捐饷助军’的倡议,利用舆论,反过来将太子一军!”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至于朝中的污蔑和谣言……王爷,有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太子既然敢伸手,我们不妨……趁机剁了他的爪子!”
“我手里,恰好有几分关于太子门下某些人,与北边有些不清不楚往来的‘趣闻’……”
君墨寒看着眼前侃侃而谈、智珠在握的女子,胸腔中被朝堂污浊之气淤塞的愤懑,瞬间被一股暖流和强大的信心冲散。
他猛地伸手,紧紧握住了李晚宁的手。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揉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晚宁……你真是我的福星!”
李晚宁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和力量,脸上微微一热,却并未抽回手,只是轻声道:“王爷,我们是夫妻,更是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然而,就在两人计议已定,准备全力反击之时,管家匆匆来报,面色惶恐:“王爷,王妃,不好了!宫里的御史来了,说是……说是皇后娘娘懿旨,宣王妃即刻入宫!”
君墨寒和李晚宁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皇后?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来者不善!
(第174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