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赏赐前脚刚在镇北王府正厅落定。
那御赐的“压惊酒”还泛着冷冽的光,后脚,王府的主人便已有了动作。
大年初一,天光未亮透,寒意刺骨。
君墨寒一身玄黑亲王蟒袍,金线绣就的四爪巨蟒盘踞其上,狰狞欲活,衬得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
他站在廊下,周身散发的凛然气势,竟比这严冬的清晨还要冻上几分。
李晚宁立于他身侧,王妃品级大妆华美庄重,珠翠环绕,却掩不住她眉宇间那一丝淬冰般的锐利。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君墨寒的衣领,动作看似柔情蜜意,声音却低得只有彼此可闻。
“王爷,陛下这杯酒,是安抚,也是探路石。”
她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太子虽倒,其党羽根系未断。陛下这是想借咱们这把刚见血的刀,去替他修剪那些不听话的枝杈,平衡他那摇摇欲坠的朝局。”
“您今日进宫,愤慨要有,追查到底的姿态要做足,但切记,莫要被人当枪使,急吼吼地冲在最前头。”
君墨寒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力道沉稳,目光深邃如夜:“爱妃看得透彻。”
“放心,这盘棋,你我才是执棋者,岂会甘心做他人棋子?”
他略一停顿,声音更低,“府内诸事,辛苦你了。”
李晚宁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妾身省得。”
马车辚辚,驶向那朱墙金瓦的皇城。
而镇北王府的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李晚宁已褪去繁复宫装,换上一身利落的常服。
她铺开雪浪笺,取过狼毫,笔走龙蛇,墨迹淋漓,一连写下数道指令,末了,毫不犹豫地盖上了自己那方代表着玲珑阁无上权威的私印。
“青鸾。”她轻声唤道。
一道身影如青烟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正是她的心腹大丫鬟,亦是玲珑阁在京城的暗桩首领之一。
青鸾接过纸条,目光快速扫过,面上不禁掠过一丝惊诧:“王妃,这……动这几个皇商?还有漕运上那几位爷?他们背后可是站着……”
“站着谁,不重要。”
李晚宁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重要的是,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最近和东宫那些阴魂不散的残余势力勾搭得太勤,尤其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粮草、军械。”
“王爷在前朝应对明枪暗箭,我们就要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毒虫清理干净。”
“不必大动干戈,但要让他们疼,让他们怕。”
“让这京城里所有还看不清风向的人都知道,从今往后,谁才是不能惹的主。”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开浮沫,眼神却冰冷如刀:“想要在这新旧交替的当口火中取栗,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是!奴婢明白!”
青鸾精神一振,眼底燃起兴奋的火焰。
王妃出手,向来快准狠,这次明摆着是要剁掉某些人不安分的爪子,既是报复除夕夜的刺杀,更是立威!
……
皇宫,御书房。
龙涎香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老皇帝倚在龙椅上,面色蜡黄,精神萎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听着君墨寒沉痛而恭敬地谢恩,叙述遇刺细节,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
“……墨寒啊,朕已严惩了那个逆子!可恨其麾下竟还有如此狂悖之徒!”
皇帝咳嗽着,声音沙哑,“此事,你必须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君墨寒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讽,语气愈发沉痛:“儿臣遵旨。只是父皇,刺客所用之物,行事之周密,皆非寻常余孽可为。”
“儿臣忧心,是否有人假借太子之名,行那搅乱朝纲、嫁祸构陷的勾当?其心……当诛!”
他适时抬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愤怒与疑虑。
皇帝眼皮猛地一跳,一丝精光乍现即逝,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掩盖:“哦?竟有此事?查!朕准你便宜行事!必要将这幕后黑手揪出!”
“儿臣,谢父皇!”君墨寒跪拜谢恩,心中冷笑更甚。
便宜行事?
好一个借刀杀人,又想置身事外的老狐狸!
不过这正合他意。
退出御书房,行至宫道,迎面撞见太子太傅林阁老。
昔日权倾朝野的重臣,如今面色灰败,眼神躲闪。
看向君墨寒时,那复杂难辨的目光里,混杂着怨恨与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勉强拱了拱手,便几乎是小跑着仓皇离去。
君墨寒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略显狼狈的背影。
林党,太子在文官中的根基,看来已是惊弓之鸟。
……
王府内,李晚宁听完君墨寒的转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陛下倒是打得好算盘。不过,有这‘便宜行事’四字,便够了。”
话音未落,青鸾已回来复命,语速快而清晰:“王爷,王妃,事情已办妥。我们的人以‘账目不清,涉嫌侵吞’为由,拿了户部三个肥缺,皆是林阁老心腹。”
“漕运上那两个故意卡着北境军粮的钉子,也以‘勾结匪类,延误军机’之名拔除。”
“动静不大,却足够让该知道的人,睡不着觉了。”
君墨寒眼中闪过激赏,看向李晚宁:“爱妃出手,总是这般干净利落。”
李晚宁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处理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是剪掉几根过于扎眼的杂草。真正的祸根,还在后面。“
“接下来,该让那位在东宫‘静思己过’的太子殿下,也听听外面的风声了。”
次日,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被悄无声息地送入了囚禁太子的冷宫。
信中无半句威胁之词,只是白纸黑字,罗列了那几位被查官员的罪证与下场。
末尾,唯有一句冰冷的话:
“安分守己,或可残喘。再生事端,下次送来的,便不是信了。”
据闻,太子见信后,状若疯癫,砸碎了室内所有能砸之物,咆哮声歇斯底里。
然而,当一切归于死寂,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明白,这是镇北王夫妇赤裸裸的警告!
他们不仅能精准打击他的羽翼,更有能力让他这个“废太子”悄无声息地“病故”!
这一系列动作,如疾风骤雨,精准狠辣地打击了太子的残余势力,却又控制在微妙的范围之内,未引起朝野剧烈动荡。
但所有明眼人都清晰地感受到——镇北王府这头蛰伏的雄狮,已亮出了锋利的爪牙!
无论除夕夜刺杀真相如何,东宫残余,必须付出代价!
这既是报复,更是宣告新时代来临的立威之举!
(第11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