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的熏香浓得发腻,甜腻中带着几分腐朽的气息,像是夏日里搁置太久的水果。
李晚宁刚踏过朱红门槛,满屋子珠光宝气的目光便齐刷刷盯在她身上——那些眼神,活像一群饿狼见了鲜肉,既嫉妒又贪婪。
皇后端坐凤榻,金丝绣成的凤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她笑容慈祥,可眼底结着冰:“这就是晚宁吧?果真是个好模样,难怪能把咱们冷面王爷都降住了。”
李晚宁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礼,裙摆纹丝不动。
心里冷笑:这就开始下套了?
果然,皇后下一句便话锋一转,手中佛珠轻轻拨动:“听说昨儿个你府上闹出不小动静?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可也别太过了,免得落个苛厉的名声。”
下首的柳侧妃立刻用绣着蝶恋花的帕子掩嘴轻笑,眼角眉梢都是幸灾乐祸:“娘娘说的是,妾身今早听说时,吓得手都抖了呢。”
满屋子女眷跟着窃笑起来,目光如针,密密麻麻扎得人生疼。
李晚宁尚未开口,身侧一道冷冽的嗓音骤然响起,像是寒冬里破冰的利刃:“本王府上的事,不劳外人操心。”
君墨寒一袭玄色蟒袍,立在李晚宁身侧,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他这一开口,殿内霎时死寂,连熏香都仿佛凝固了。
柳侧妃脸色青白交错,讪讪闭了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像是一缕清风拂过死水:“王妃娘娘这支珍珠步摇真别致……”
李晚宁抬眼望去,是个穿着水蓝衣裙的少女。
少女看似不过十四五岁,眉眼楚楚可怜——可正是这张脸,前世在她被囚冷宫时,笑着告诉她,她那三岁的孩儿是被太子亲手溺死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冷宫阴湿的气息仿佛又萦绕鼻尖。
李晚宁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痛感刺骨,面上却笑得温婉:“林小姐好眼力。不过比起太子殿下赏你的那对翡翠镯子,我这步摇可就逊色多了。”
林婉儿手腕一颤,茶盏“哐当”摔碎在地,溅湿了裙摆。
她慌忙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恕罪,婉儿一时手滑……”
皇后眼神骤厉,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扫视,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
李晚宁从容起身,裙裾如水波荡漾:“母后,儿媳身上还带着昨日的晦气,不敢久留冲撞凤驾,就先告退了。”
一出殿门,冷风扑面,李晚宁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不是怕,是恨得浑身发抖。
“王妃,”影七如鬼魅般现身,声音低沉,“货郎的线索断了,但有人瞧见他在醉春风茶楼附近出现过。”
醉春风——太子党的老巢。
李晚宁眯起眼,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细碎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林婉儿提裙追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王妃娘娘留步!”林婉儿气喘吁吁,泪珠盈睫,“方才在殿上,婉儿不是故意的……”
她突然凑近,压低嗓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李晚宁耳畔,“娘娘可知,太子殿下最近得了一位高人相助?那人神通广大,能未卜先知呢……”
说罢,她如受惊的兔子般匆匆离去,水蓝色裙摆消失在宫墙转角。
李晚宁僵立原地,浑身发冷。未卜先知?
太子身边也有重生之人?
亦或这就是那神秘“师尊”的本事?
若是如此,她最大的优势岂非荡然无存?
“王妃?”影七担忧低唤。
李晚宁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涛骇浪,仰头望了望阴沉天色,唇角勾起一抹冰弧:“好得很。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轻声吩咐,声音冷冽如刀:“派人盯紧林婉儿,再查太子身边近日是否多了能人异士。”
回府的轿辇晃晃悠悠,李晚宁闭目养神,脑中却飞速运转。
若太子身边真有未卜先知之人,那她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谨慎。
前世种种在脑海中翻涌,孩儿惨死的画面让她心如刀绞。
“轰——”轿辇猛顿,外头传来马匹嘶鸣与侍卫呵斥。
李晚宁掀帘望去,只见一青衫书生跌坐街心,书卷散落一地。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清俊脸孔——李晚宁瞳孔骤缩。
苏玉衡!
前世新科状元,太子麾下最毒的一条狗!
他曾在朝堂上步步紧逼,将她父亲逼入绝境;他曾亲手伪造证据,将她李家满门推上断头台!他怎会此时出现?
是巧合,还是又一局精心设计的陷阱?
苏玉衡挣扎起身,躬身作揖,姿态谦卑得恰到好处:“在下冲撞贵人车驾,还请恕罪……”
李晚宁盯他片刻,忽而莞尔,笑容如春日桃花绽放:“无妨。公子可是读书人?可曾伤着?”
她声线温和,心底却已掠过千百算计。
既然送上门来,不如...将计就计!这一世,她定要让这些仇人血债血偿!
苏玉衡抬头,目光与李晚宁相遇的刹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诧掠过他的眼眸,仿佛见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人。
这个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李晚宁的眼睛——果然不是巧合。
“在下苏玉衡,多谢王妃关怀。”
他声音清朗,却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紧张。
李晚宁唇角笑意更深,眼底却冷若寒霜。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02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