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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城内外,一派紧锣密鼓的备战景象。
城墙被加厚加高,关键地段甚至用上了水泥。
碉堡和火力点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城头巷尾冒出。
向凤武带着工兵和征募的工匠民夫,几乎是不分昼夜地忙碌着,誓言要将信阳打造成“铁打的堡垒”。
市场上,在倪大宏稽查队的规范和郑澜的监督下,商业活动也渐渐复苏。
粮食、布匹等基本物资的流通开始顺畅,人心日趋安定。
就在这蒸蒸日上的当口,负责北路清剿和护路事宜的袁贤瑸,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信阳复命。
指挥部里。
陈实仔细听取了袁贤瑸关于驻马店防御体系建设、沿线据点布防以及与地方力量协同情况的详细汇报,满意地点点头。
“贤瑸,这次北路的事情,你办得漂亮!不仅迅速打通了铁路,肃清了后方,还能想到利用旧据点、联合地方,把一条线守得滴水不漏。辛苦了!”
陈实不吝表扬。
袁贤瑸站得笔直,脸上却无太多得意之色,反而一如既往的沉稳:
“全赖军座运筹帷幄,弟兄们用命,地方父老支持,职部只是依令行事。不过……”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有些复杂的表情。
“不过什么?”陈实端起茶杯,问道。
“军座,职部此次回来复命是其一。其二……在返回途中,于四望山以北的山区边缘,遇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他主动找到了我们前指联络人员。”
袁贤瑸压低了声音,“此人提出,希望能与军座您见一面,说有要事相商。”
“哦?”陈实放下茶杯,来了兴趣。
能让袁贤瑸如此慎重其事地亲自带回口信,对方显然不一般。
“是谁?”
袁贤瑸深吸一口气,吐出三个字:“李先念。”
“李先念?”
陈实眉毛一挑,确实有些意外,“第5师的李师长?他找我做什么?”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诸多念头。
李先念部活跃在豫鄂边区,以信阳四望山等地为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他是知道的。
此前考虑联合周边力量时,他刻意回避了这支部队,就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政治麻烦。
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说有要事相商,关乎共同抗日,也关乎信阳乃至豫鄂边区的局势。”
袁贤瑸斟酌着词句,“职部见其态度诚恳,且只带了少数随从,不似有诈。兹事体大,不敢擅专,故特来请示军座。人……现在信阳城外一处隐蔽地方等候。”
陈实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片刻沉默。
见,还是不见?
不见,似乎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且可能错过重要的情报或机会。
见,则需冒一定的政治风险,万一被老蒋或大哥那边知道,难免惹来猜疑。
陈实暗暗思量。
李先念……这个人可不简单。
能在鬼子眼皮底下建立起稳固的游击根据地,其能力、胆识绝非寻常。
他主动来找我,所谓要事,无非是合作抗日。
眼下信阳局面初稳,南有日军重压,东有廖磊部策应,如果能在北边或东北方向,再得到李先念部的某种默契甚至有限度的配合,信阳的防御圈就更完整了。
但和那边的人接触,可是红线……
陈实权衡利弊。
最终,对巩固信阳防务的现实需求,以及对李先念其人的一丝好奇,压过了顾虑。
只要会面秘密进行,控制知情范围,事后妥善处理,风险应该可控。
“见。”
陈实做出了决定,对袁贤瑸道,“安排一下,要绝对保密。地点……就在城西那个僻静的湖心亭吧,四周开阔,便于警戒,也避人耳目。时间定在今晚入夜后。你亲自带可靠的人去接,注意安全,也注意方式。”
“是!职部明白!”袁贤瑸领命,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万无一失。
……
是夜,弦月如钩,星光稀疏。
城西的小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平静的湖面倒映着点点星光和岸边垂柳模糊的影子。
湖心有一座小小的亭子,只有一道曲折的木板栈桥与岸边相连。
栈桥两端和亭子周围,早已被换上便装、但眼神锐利的警卫营士兵暗中控制。
陈实提前到了亭中,只带了袁贤瑸一人陪同。
他穿着普通的军便服,没有佩戴任何显示军衔的标志,坐在石凳上,望着黑黢黢的湖面,静静等待。
轻微的脚步声从栈桥那头传来。在袁贤瑸的引领下,一个身影走进了亭子。
来人同样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身材精干,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有神,步伐沉稳,自带一股久经风浪的从容气度。
正是第5师师长李先念。
他只带了一名年轻的警卫员,留在栈桥入口处。
“陈军长,久仰了。鄙人李先念,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李先念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点湖北口音,同时伸出手。
陈实站起身,握住对方的手。手很有力,掌心粗糙。
“李师长客气了。你能来,是看得起我陈某。请坐。”
他示意了一下对面的石凳。
两人落座,袁贤瑸默默地退到亭子边缘。
既在听力范围之内,又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信阳光复,震动华中,陈军长用兵神速,胆识过人,李某佩服。”
李先念开门见山,先表达了善意和敬意。
“李师长过奖。贵部坚持敌后抗战,在四望山等地开辟根据地,牵制大量日伪军,才是真正不易,陈某同样敬佩。”陈实也礼貌地回应,当然这也是实话。
简单的寒暄过后,亭中的气氛稍稍缓和,但依然带着一种微妙的谨慎。
李先念不再绕弯子,目光直视陈实,正色道:“陈军长,我此次冒昧前来,并非为了客套。实是有两件事,关乎你我两部共同抗日的实际利益,也与这信阳乃至豫鄂边区数百万百姓的安危息息相关,觉得有必要与陈军长当面一谈。”
“李师长请讲,陈某洗耳恭听。”
陈实也收敛了笑容,认真起来。
果然是为合作而来。
且听他怎么说,究竟有何具体提议,又能带来什么实际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