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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实开始着手修复驻马店-信阳段铁路时。
另一边。
枣阳,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
大厅里将星云集,笑语喧哗,空气中弥漫着酒菜香气和胜利后的轻松喜悦。
墙壁上还挂着作战地图,但此刻没人去关注那些弯弯曲曲的箭头,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红光。
李宗仁端坐在主位,一向沉稳儒雅的脸上也带着难得一见的开怀笑容。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那是一杯难得的泸州老窖,清冽的酒液在灯下荡漾。
“诸位!”
李宗仁声音洪亮,压过了厅内的嘈杂,“随枣一役,赖我将士用命,民众支持,终将日寇凶焰击退,歼敌两万余众!此战,不仅挫败冈村宁次吞并鄂北之野心,更保全我第五战区元气,为日后反攻武汉,保住了前进阵地!这一杯,敬所有浴血奋战的弟兄们!干!”
“敬长官!干!”满堂将领齐声应和,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这是自徐州会战撤退以来,第五战区打得最漂亮、战果最显着的一仗,足以一扫此前屡战屡退的阴霾,提振全国军民的抗战士气。
李宗仁也痛快地干了杯中酒,辛辣的滋味从喉咙直冲而下,却让他觉得格外酣畅。
他笑着与左右的爱将张自忠、孙连仲等人交谈,畅谈战局,展望未来反攻武汉的可能,眉宇间充满了信心。
就在这时。
一名机要参谋匆匆从侧门进入,快步走到李宗仁身边,俯身低声汇报了几句,并递上一份电文。
李宗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接过电文,迅速扫了几眼。
周围的将领们察觉到长官神情的变化,说笑声也渐渐低了下来,目光都聚焦过来。
只见李宗仁放下电文,沉默了片刻。
脸上露出一抹颇为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欣慰,有赞赏,却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
“好一个陈实,好一个67军……我们这边打得天昏地暗,他倒好,不声不响,把冈村宁次的老巢信阳给端了。”
“信阳?”
旁边的张自忠闻言,浓眉一挑,立刻反应过来,“豫南重镇信阳?被陈实的67军光复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将心中激起涟漪。
光复信阳!
这可是战略意义极其重大的胜利,等于是把一把尖刀插在了武汉日军的北面肋部。
“正是。”
李宗仁将电文递给张自忠等人传阅,自己则端起空酒杯,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带着感慨。
“趁着我第五战区与冈村宁次主力纠缠于随枣,他率军长途奔袭,一举攻克信阳,全歼守敌……这眼光,这时机把握,这份胆魄,真是后生可畏啊。”
嘴里说着,李宗仁心里也感慨。
信阳……我何尝不知其重要?
但以我战区之力,新败之余,防守尚感吃力,哪有余力北上攻坚?
陈实此子,确实抓准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这一步棋,走得妙,也走得险。
李宗仁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自嘲和调侃:“咱们在这边跟冈村宁次打得头破血流,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才把他撵走。他陈实倒好,在旁边瞅准空子,轻轻松松就把最大的桃子给摘了去。这功劳簿上,他这一笔,可未必比咱们歼敌两万来得轻啊。”
众将听了,神色各异。
有人面露钦佩:“陈军长用兵如神,胆大心细,实乃党国干城!”
也有人心里难免有点不是滋味。
毕竟自己这边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血战之功,对方却有点“趁虚而入”、“捡便宜”的意味。
张自忠看完电文,倒是很豁达,笑道:“长官,话不能这么说。信阳乃是日军重要枢纽,陈实能克复之,无论时机如何,都是大功一件,于我全局有利。他吸引了日军北顾的注意力,某种程度上也是策应了我随枣战场。只是……这年轻人,风头出得是够快的,哈哈。”
李宗仁点点头,他也就是发发牢骚,心里跟明镜似的。
从战略全局看,信阳光复绝对是大好事。
只是人嘛,总免不了比较之心。
自己殚精竭虑,如履薄冰,才取得这般战果。
人家却似闲庭信步,直捣黄龙,取得了不遑多让的战略胜利。
这其中的反差,让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禁心生感慨。
他望着杯中残留的酒渍,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后方搅动风云的年轻将领的身影,不由低声叹道:“陈辞修啊陈辞修,你可是有个了不得的好弟弟哟……”
这声感叹,既有对同僚的羡慕,也有对后辈英才崛起的复杂心绪。
更有一丝大战之后、目睹棋局变幻的深深疲惫与了然。
信阳,市政厅。
陈实自然不知道李宗仁在千里之外的感慨。
他正面对着另一份让他喜出望外的“战利品”清单。
清单上显示着关于信阳城内的粮食储备。
此次随军而来的后勤部副部长岑雨生,刚刚亲自清点完毕,此刻脸上也带着兴奋的红光:
“军座,查清楚了!小鬼子在城东和城西设了两座大型军用粮仓,主要是为南下进攻部队囤积的。里面堆满了大米、面粉、小米,还有大量的罐头、咸肉!初步估算,光是主粮,就超过五十万担!这还不算一些本地征收还没来得及运走的杂粮!”
“五十万担!”
陈实眼睛一亮,“好!太好了!这真是雪中送炭,不,是旱地下甘霖!”
他这么高兴,是有原因的。
67军看起来风光,连克数城,但背着的包袱也越来越重。
尤其是北边的郑州。
“花园口那一道口子,是挡住了鬼子,可也害苦了千万百姓啊。”
陈实对身边的向凤武和几个参谋说道,语气沉了些,“黄泛区不断扩大,豫东、皖北多少良田成了泽国,多少人家破人亡。现在逃难到郑州一带的难民,已经超过四十万了!而且还在增加。”
向凤武也收敛了笑容,点点头:“是啊,军座。郑州虽然富庶,商业也在恢复,可一下子多了四十多万张要吃饭的嘴……咱们的军粮,加上郑州本地的存粮和采购,也是捉襟见肘,压力太大了。每天光是赈济粥棚,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陈实当然知晓这些情况,也知晓郑州如今的难处。
但难民也不能不管啊。
那是四十多万活生生的人,不管,他们就得饿死、乱死,豫中就会大乱。
可要管,这粮食……真是个无底洞。
现在好了,信阳这批粮食,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陈实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正在逐渐恢复秩序的信阳街景,思路越发清晰:
“信阳这批粮食,来得太及时了。不仅能让郑州的难民赈济压力大减,还能有富余。有了粮食,人心就稳。人心稳了,那些难民青壮,就不是负担,而是宝。”
陈实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超越单纯军事的战略家光芒:“四十万难民里,青壮劳力起码有十几万吧?让他们一直吃救济粥不是办法。我们可以‘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向凤武若有所思。
“对!”
陈实越说思路越顺,“焦作的煤矿要扩大开采,需要人;各地的道路、水利要修缮,需要人;郑州、信阳乃至以后恢复的工厂,也需要人!我们提供粮食作为工钱,让他们去干活!挖煤、修路、纺纱、种地……把咱们控制区内的煤、粮、棉这些产业都做大做强!”
说着,陈实仿佛看到了一条清晰的上升路径:“产业起来了,商贸就更繁荣,税收就更多。税收多了,就能养更多的兵,买更好的装备,搞更完善的建设!这是一个正向的循环!到时候,咱们67军要枪有枪,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兵精粮足,根基深厚,何惧日寇?”
此次进攻信阳,陈实心里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向凤武和参谋们听着,也不由得心潮澎湃。
原来拿下信阳,不仅仅是占了一座城,断了鬼子一条路,更是获得了至关重要的粮食补给,撬动了治理地方、发展经济的杠杆。
“所以说,”
陈实总结道,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光复信阳这步棋,咱们是走对了,而且是一步妙棋,军事要地、交通枢纽、粮仓重镇……一举数得。接下来,就是要好好消化这颗果实,让它真正变成我们67军强筋壮骨的养分!”
众人纷纷点头,对未来的前景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