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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设在原日军守备司令部、如今已清理一新的67军前线指挥部。
陈实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立刻召集了后勤、军需等部门负责人。
墙上那张巨大的豫北地图上,代表焦作的区域已经插上了青天白日旗。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面旗能插多久,取决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立刻统计此次焦作战役的战果和损失,要快,要准确!”
陈实坐下后的第一道命令干脆利落。
他要先知道这一次的战斗,67军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战争打得就是得和失。
要是失大于得,那么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指挥部里立刻忙碌起来,算盘声、书写声、低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各种战报、缴获清单、伤亡名册被迅速汇总。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一份初步的统计报告摆在了陈实面前。
暂1师副师长吴求剑拿着报告,语气中带着一丝战役胜利后的振奋:“军座,初步统计结果出来了。”
“战果方面: 我军共计毙伤日军约一千一百余人,其中包括守备司令官坂本少佐以下军官二十余名;俘虏日军三百二十余人,俘虏伪军及矿警队两千余人。”
“缴获方面: 步枪四千余支,轻重机枪一百二十余挺,掷弹筒八十多具,步兵炮、迫击炮二十余门,弹药、粮食、被服及其他军用物资堆积如山,具体数目还在清点。最重要的是,我军完整接收了焦作煤矿及其附属设施。”
“解放人员: 原我被俘官兵,共计九千七百六十三人,均已登记造册,正在安置。”
“我军损失,”
说到这里,吴求剑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此战,我军阵亡将士一千八百九十五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者五百三十七人,轻伤者两千余人。主要伤亡集中在攻城和矿区巷战阶段,尤其是日军飞机空袭时……”
陈实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战果是辉煌的,毙伤俘敌近四千,缴获巨大。
更是拿下了战略意义重大的焦作煤矿。
但那一千八百多个阵亡数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代表着67军骨血的损耗。
战争,从来都是用鲜血和生命书写的。
“阵亡将士的名单要核实清楚,妥善安葬,立碑纪念。抚恤金要第一时间发放到位,绝不能寒了弟兄们的心。”
陈实的声音有些沙哑。
“重伤员不惜代价救治,轻伤员尽快恢复。”
陈实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投向安阳和新乡的方向。
“苏沫那边有什么消息?”
暂2师副师长魏和尚接口道:“苏科长刚送来情报。安阳、新乡的日军震动很大,正在紧急集结兵力。”
“安阳方向,日军第35师团有向南部增兵的迹象;新乡方向,原本被袁师长阻击的日军退回去后,与守军汇合,兵力超过了一个联队,正在抢修被我们破坏的铁路,同时大量征集民夫和车辆,看样子,反扑是迟早的事,规模恐怕不会小。”
陈实点了点头,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鬼子丢了这么重要的地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命令苏沫,情报网全力运转,我要时刻掌握安阳、新乡日军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的兵力配置、指挥官意图、可能的进攻路线!有任何异动,立刻报告!”
“命令各部队,尤其是暂一师和外围警戒部队,提高警惕,加固工事,严防日军偷袭或大规模进攻!我们不能在焦作睡安稳觉,鬼子就更别想睡!”
“是!”
处理完敌情,陈实的思绪又回到了那近九千被解救官兵身上。
他们是巨大的兵源宝藏,但眼下还是一块需要精心雕琢的璞玉。
他让人叫来了暂一师师长袁贤瑸和被解救官兵中威望最高的原上校团长朱振国。
两人很快赶到指挥部。
朱振国已经换上了一套略显宽大但干净的67军军装。
虽然依旧消瘦,但精神面貌已与之前在矿区时判若两人,眼神里重新有了光彩和锐气。
“贤瑸,朱团长,”陈实没有客套,直接问道,“那些弟兄们,安置得怎么样了?身体状况如何?”
袁贤瑸扶了扶眼镜,汇报道:“回军座,营房正在搭建,暂时挤一挤,保证人人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伙食已经按您的吩咐,提高了标准,每天保证有荤腥。医务营正在逐一给弟兄们检查身体,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差一些。”
袁贤瑸又叹了口气:“弟兄们普遍严重营养不良,肠胃虚弱,一下子还不能吃太油腻。很多人有劳损、风湿、皮肤病,还有不少因为井下环境染上了肺病。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朱振国接着补充,语气沉重:“军座,袁师长说的是实情。很多弟兄,看着人站在那儿,但底子都空了。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少弟兄夜里睡不安稳,容易惊醒,有的……有的听到哨子声或者呵斥声,还会下意识地发抖。这心里的伤,恐怕比身上的伤更难治。”
陈实默默听着,心情沉重。
他理解这种创伤,那是长期在死亡和压迫阴影下形成的应激反应。
“我明白。”
陈实看着两人,语气坚决。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抓紧!贤瑸,后勤保障这块,你务必盯紧,营养、医药,绝不能短缺!我要看到他们脸上尽快长肉,身上有力气!”
他又看向朱振国:“朱团长,你和弟兄们感情深,他们信服你。恢复训练这块,我就交给你具体负责,袁师长总体协调。”
陈实走到朱振国面前,目光如炬:“训练要讲究方法,循序渐进!一开始,不要搞太剧烈的体能,先从队列、整理内务开始,让他们重新找到军人的感觉和纪律。配合着伙食和医疗,等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再慢慢增加体能和战术训练。”
“最重要的是,要多鼓励,多关心,让他们感受到队伍的温暖,重新建立起信心和勇气!我要的不是一群只会干活的苦力,我要的是一支嗷嗷叫的复仇之师!你能做到吗?”
朱振国“啪”地一个立正,因激动而声音微微发颤:
“军座信任,振国万死不辞!我向您保证,一定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些弟兄们带出来,带成一群让鬼子闻风丧胆的硬骨头!绝不给67军丢脸,绝不给死去的弟兄丢脸!”
“好!”陈实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也相信那些弟兄们!”
送走袁贤瑸和朱振国,陈实独自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
焦作之战暂时落幕,但更严峻的挑战已在眼前。
日军的反扑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内部消化战果、整合力量也同样迫在眉睫。
他必须像一位高超的棋手,既要应对对手凌厉的攻势,又要不断巩固和壮大自己的地盘和棋子。
“时间……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陈实低声自语,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深邃。
无论多么困难,他都必须为67军,为这片刚刚光复的土地,争取到这段宝贵的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