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作战室定下夺取焦作的战略决心后,整个67军的战争机器便围绕着这个目标高速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表面的日常训练依旧,但参谋部的灯光彻夜长明。
通往各师、各团的电话线变得异常繁忙,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在高层军官之间无声地弥漫。
数日后,深夜。
军部作战室。
煤油灯将人影拉长,投射在挂满地图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陈实、赵刚,袁贤瑸等师长以及被秘密召来的苏沫齐聚一堂。
桌上摊开着刚刚汇总来的各类情报,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苏沫依旧是那副冷静干练的模样,只是眼睑下带着些许疲惫的阴影。
她站在那张巨大的豫北军事地图前,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教鞭,声音清晰而平稳,开始了汇报。
“军座,各位长官。”
苏沫的教鞭首先点在了那片代表黄泛区的巨大黄色区块上。
“关于黄泛区的最新情况。经过我们多方探查,并结合当地渔民、船工以及少量冒险穿越者的口述,目前情况比我们之前掌握的要稍微……复杂一些。”
“说。”陈实言简意赅。
“是。黄泛区并非铁板一块。由于时间流逝和局部地形影响,形成了大片的沼泽、浅滩和少数相对稳定的‘路脊’。”
教鞭在地图上几个不起眼的位置点了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存在几条被当地人称为‘水腰’的狭窄通道。水位较浅,底部多为硬质泥沙,枯水期时,经验丰富的向导引领下,小股部队轻装简行,有可能秘密通过。但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或是遭遇上游降水导致水位上涨,便是灭顶之灾。”
陈实目光微凝,紧紧盯着苏沫指出那几个点,仿佛要将它们刻在脑子里。
看来穿越黄泛区只能派一些小股精锐部队。
“把具体坐标、水位变化规律、可能的向导,尽快形成详细报告。”
“明白,已经在整理。”
苏沫点头,教鞭随即北移,落在了太行山南麓,焦作、修武、新乡一带。
“接下来是日军在豫北,尤其是焦作地区的布防情况。”苏沫的语气更加凝重,“正如我们之前所料,日军依托太行山险和道清铁路,构建了相当严密的防御体系。”
教鞭点在焦作的位置:“焦作核心矿区,驻有日军一个加强步兵大队,约一千二百人,配备有重机枪中队和步兵炮小队。矿区四周的山头制高点,至少修建了八座永久性混凝土碉堡,明暗火力点交叉,形成了数道防御圈。矿区内,被俘的我军官兵约九千人,被分散在各个矿坑,由日军和少量伪军看守,看守非常严密。”
“而焦作市区,驻有日军两个加强步兵大队,约三千余人,还配有一个战车中队,实力不容小觑。”
苏沫又将教鞭移向修武和新乡:“修武驻扎日军一个标准步兵大队,新乡则驻有一个联队部,加上直属部队,兵力超过两千人。这两地是焦作的外围屏障和支援枢纽。三者之间,通过道清铁路连接,火车每日通行,兵力调动快捷。”
“兵力调动规律呢?”参谋长插言问道。
“根据我们连续半个月的观察,”苏沫翻动着手上的记录本,“日军在豫北的兵力调动有一定规律。每周三、周五,通常会有一趟混合列车从新乡开往焦作,运送补给和轮换部分人员。规模不大,通常只有一个中队左右的护卫兵力。”
“但遇到特殊情况,如我们有大部队异动被其察觉,或有重要物资运输,则会临时增加护卫力量。此外,每月月初,焦作矿区会向外运出一批煤炭,护卫较为森严。”
“物资囤积点呢?”陈实追问,这是决定攻击要害的关键。
打掉物资囤积点,便可切断焦作日军的补给,那样的话,攻下焦作的压力会小很多。
“主要囤积点有两处。”
苏沫的教鞭精准地点在沙盘上的两个位置。
“一处在焦作矿区内部,靠近火车站,有一个大型仓库群,存放着开采出的煤炭、矿区日常消耗的粮食、弹药以及部分燃油。”
“另一处,在修武城外约五里的一个隐蔽山谷里,这里是日军在豫北地区的一个区域性后勤中转基地,储备有大量武器弹药、被服和医疗物资,守备兵力约一个中队。”
苏沫汇报完毕,放下教鞭,退到一旁。
作战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声响。
从日军的具体情报来看,情况十分不妙。
赵刚深吸了一口气,打破沉默:“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棘手。日军防御体系完整,内外呼应,我们无论是强攻焦作,还是打援,都面临巨大压力。特别是那几条‘水腰’通道,不确定性太大。”
袁贤瑸也眉头紧锁:“就算小股部队能渗透过去,面对日军在焦作的坚固工事和矿区一个加强大队的守军,也是以卵击石。除非……我们能调动日军,让他们露出破绽。”
陈实没有立刻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逡巡,在焦作、修武、新乡之间来回扫视,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黄泛区的隐秘通道,日军的兵力分布、调动规律,物资囤积点……这些信息如同散乱的拼图碎片,在他脑海中不断组合、拆解。
突然。
陈实的目光定格在修武城外那个后勤中转基地上,又看了看日历。
“日军每月月初运煤……下一次大规模运煤,就在七天后。”
陈实的手指重重敲在修武那个后勤基地的位置上,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你们说,如果我们在他们运煤的时候,不去动焦作,也不去碰运煤车队,而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端掉他们在修武的这个‘后勤心脏’……新乡和焦作的日军,会怎么做?”
赵刚和袁贤瑸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赵刚迅速反应过来:“修武是焦作和新乡之间的枢纽,它的后勤基地被端,不仅焦作日军物资供应会受影响,新乡日军的区域补给线也会被重创!日军绝不会坐视不管!他们很可能从焦作,或者新乡,甚至两地同时派出重兵,前来夺回或救援!”
“围点打援?”袁贤瑸接话,语气带着兴奋,“但我们不去围坚固的焦作,而是去打它必救的软肋,后勤基地!逼它离开龟壳工事,在野外跟我们决战!”
“不完全是围点打援。”
陈实摇了摇头,目光深邃。
“我们兵力不占绝对优势,同时在野外对抗焦作和新乡两路援军,压力太大。我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焦作!”
他的手指从后勤基地猛地划向焦作:“我们要的,是调动!是让焦作的日军,至少分出一部分主力,离开他们经营已久的坚固工事,驰援修武!只要焦作守军一动,兵力出现空虚……”
陈实没有再说下去,但作战室里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是一招声东击西,攻其必救!
利用日军对后勤线的重视,逼焦作守军分兵,然后以精锐主力,利用黄泛区的隐秘通道,直插兵力相对空虚的焦作矿区!
“这个方案的风险在于,”陈实沉声道,“渗透部队必须准时抵达,攻击必须迅猛,要在焦作日军回援之前,解决战斗,救出俘虏!同时,攻击修武后勤基地的部队,必须能顶住日军援军的反扑,为我们争取时间!”
这个计划大胆、精妙,却也险象环生,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但陈实却无比坚定。
打仗嘛,本就是在走钢丝。
区别就在于,是否有那个实力和信心能够一口吃下目标。
而这两点,陈实和67军都有。
陈实看向地图上焦作的标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资源重镇,以及近万受苦弟兄获得解救的场景。
“细节!我们需要完善每一个细节!”陈实声音铿锵有力,“参谋部,立刻根据情报,制定详细的作战方案!目标,七天后,打响焦作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