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邯郸!”
陈实那句“再打他一顿,把他打疼”的狂言犹在耳边,当他的手指最终在地图上重重落下时,指挥部里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陈实指着的,不是预想中类似三岔口兵站那样的小目标,而是邯郸。
那是平汉铁路上的重镇,是冀南的军事、经济中心,日军在华北的重要枢纽之一。
其驻军规模、防御工事、战略地位,远非黑石火车站甚至永固县城可比。
“司……司令!”向凤武第一个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打邯郸?!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鬼子的心窝子!”
赵刚也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劝阻:“老陈,慎重啊!邯郸城高池深,驻有日军重兵,我们缺乏攻坚重武器,贸然攻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连一向沉稳的袁贤瑸也连连摇头:“司令,此举太过冒险。我军虽士气正旺,但连续作战已显疲态,一旦受挫,后果不堪设想!”
指挥部里一片反对之声。
攻打邯郸,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疯狂,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
陈实似乎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
他也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随随便便就定下来攻打邯郸这一目标。
陈实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缓缓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每一个惊疑不定的面孔,声音沉稳而清晰: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邯郸是块硬骨头,不好啃。”他话锋一转,“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要打邯郸?”
陈实自问自答,手指在地图上划动着:
“在我看来,攻打邯郸有三个不得不打的原因。第一, 多田骏现在装死狗,我们打个小兵站,他可能继续忍气吞声。但如果我们直接捅他的邯郸!这是他绝对不能丢的核心枢纽!他还能不能坐得住?他手里的底牌,是真没了,还是藏着掖着?这一棍子捅下去,是骡子是马,立马见分晓!”
“第二,拿下永固,我们站稳了脚跟;端掉黑石站,我们撕开了囚笼;如果再能对邯郸造成重大威胁甚至有所斩获,整个华北的日伪军会怎么想?华北的百姓会怎么看?这将极大鼓舞抗日军民的信心,沉重打击敌人的气焰!这面旗号,就打得更响了!”
“第三, 邯郸是什么地方?是鬼子在冀南最大的物资囤积地和兵站之一!那里有我们急需的武器、弹药、药品、被服,甚至可能有我们想都不敢想的重炮和技术装备!打下来,哪怕只是搅个天翻地覆,也能让我们吃到撑!能极大缓解我们根据地的物资压力,支撑我们下一步的发展!”
陈实条分缕析,将攻打邯郸的战略意义、政治影响和实际利益赤裸裸地摆在众人面前。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打在将领们的心上。
指挥部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众人脸上的惊疑逐渐被思索取代。
司令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打邯郸,风险虽高,但收益巨大得惊人。
“可是,司令,”沈发藻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邯郸城防坚固,守军具体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知己不知彼,这仗怎么打?”
“问得好!”陈实眼中精光一闪,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所以,我说的是‘打’,但没说现在就一头撞上去硬拼!”
他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打,就要有个打法!我们现在对邯郸,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当前最紧要的任务,不是集结部队,而是——把这个‘黑’给我摸清楚!”
他看向苏沫和侦察连长:“情报!我需要关于邯郸最详细、最准确的情报!”
“邯郸城内日军的具体番号、兵力部署、指挥官性格、武器装备配置、炮兵阵地位置、物资仓库分布、城防工事弱点、巡逻规律、换岗时间……所有的一切!”
陈实又看向袁贤瑸和赵刚:“同时,我们要立刻开始进行针对性的攻城和巷战训练!尤其是爆破、突击和班组协同!把我们在黑石站、永固巷战中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强化训练!”
“至于主攻方向、攻击时机、兵力运用,”陈实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邯郸的位置,仿佛要将其看穿,“这一切,都取决于我们能拿到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陈实猛地一拍桌子,定下了基调:
“打邯郸,不是蛮干,是巧打!是在我们摸清敌人底细的基础上,找准他的软肋,然后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进去!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打在它的七寸上,让它疼到骨子里!”
“现在,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将齐声应答,眼神中虽然仍有凝重,但更多了一种被激发起来的斗志和挑战强敌的兴奋。
“好!”陈实沉声道,“苏沫,侦察连,情报工作交给你们,限期半个月,我要看到一份能让我下决心打还是不打的详细报告!其他人,按照分工,立刻行动!”
“是!”
指挥部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齿轮,再次轰鸣起来。
攻打邯郸的疯狂念头,在陈实有理有据的分析和周密的前期部署下,从一个不可想象的冒险,变成了一个极具挑战性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的战略目标。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邯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