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卷起中原大地上的枯草与尘土。
一支庞大的队伍,沉默而坚定地行进在荒芜的田野与起伏的丘陵之间。
这就是刚刚跳出信阳包围圈,启用新番号的“华北抗日独立纵队”。
队伍中的许多官兵,生于江南,长于皖西,习惯了华中湿润的气候和连绵的群山。
如今踏上这辽阔而干燥的华北平原,入目皆是苍茫的土黄色,呼吸间是带着沙尘的干冷空气,一切都显得陌生而略带压迫感。
“这地界,可真够平的,一眼望不到头。”
一个来自大别山的年轻士兵低声对同伴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平有平的好,鬼子来了老远就能瞧见。”老兵叼着草根,看似浑不在意,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地平线。
陈实骑着马,走在队伍中段,他的感受更为深刻。
这里缺乏华中地区那样茂密的山林作为天然屏障,更多的是开阔的田野、稀疏的村落和偶尔隆起的土岗。
未来的游击作战、部队隐蔽、根据地的选择,都将面临全新的挑战。
他注意到,一些村庄的废墟更为触目惊心,墙壁上残留的弹孔和焦黑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承受的更为频繁和残酷的扫荡。
纵队的指挥层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赵刚组织政工人员,抓紧一切行军间隙,向战士们讲解华北的风土人情、日伪统治特点。
他强调:“到了新地头,要尊重当地习俗,更要爱护百姓,这样才能站稳脚跟。”
侦察连的压力最大。
他们不再是仅仅熟悉大别山的一草一木,而是要在广袤的华北绘制新的“活地图”。
连长派出的数个侦察小组,像撒出去的种子,不仅要摸清日伪军的据点分布、巡逻规律,还要寻找可能建立秘密联络点的村庄,探查可供部队临时休整的隐蔽地域。
“报告纵队长!前方三十里,发现日军一个小型据点,卡在交通要道上。据观察,兵力约一个小队,配有炮楼。”
“西面五十里外山区,地形复杂,据当地百姓说,历来便有武装活动,情况不明。”
一条条情报汇聚到陈实手中,一张关于华北初印象的、粗糙而紧急的生存图谱正在缓慢编织。
这天傍晚,纵队先头部队在一个名为“七里营”的较大村庄外停了下来。
村庄似乎刚经历过劫难,部分房屋被焚毁,村口设有简陋的工事,几个手持红缨枪、衣衫褴褛的民兵警惕地注视着这支突然出现的、装备精良却又风尘仆仆的庞大队伍。
很快,村里的负责人被请了出来,是一位姓李的老秀才,也是村维持会的表面负责人。
他看着陈实和赵刚,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疑惑。
“老丈,我们是国民革命军华北抗日独立纵队,刚从华中转战而来,是打鬼子的队伍。”
赵刚上前,语气温和地表明身份和来意。
“独立纵队?”
李老秀才喃喃道,显然对这个番号极为陌生。
他看了看队伍中那些装备繁杂的士兵,尤其是那些用骡马驮着的、被严密遮盖的重武器轮廓,眼神更加复杂。
经过一番谨慎的沟通,李老秀才才稍稍放松,提供了附近日伪军的一些基本情况,并暗示此地各方势力交错,情况复杂,嘱咐他们务必小心。
是夜,纵队临时指挥部设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
油灯下,陈实、几位团长以及核心参谋们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此地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参谋长赵刚指着粗糙的手绘地图,“日军据点林立,伪军数量不少,地方上各种武装盘根错节。我们这支‘外来户’,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向凤武眉头紧锁:“那怎么办?总不能掉头回去吧?”
袁贤瑸沉吟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立足点。需要一处地形有利、群众基础尚可的区域,让我们能喘口气,慢慢摸清情况。”
沈发藻摩拳擦掌:“管他那么多!先找个软柿子捏,打掉鬼子一个据点,既补充弹药,也打出咱们的威风来!”
陈实默默听着部下的议论,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他知道,在华北的第一步必须走得稳,不能像在华中那样横冲直撞。
这里的环境更残酷,对手也更狡猾。
“侦察连继续向外延伸侦察,重点寻找日军防御薄弱、且有一定回旋余地的山区或水网地域,作为我们可能的临时根据地。”
陈实最终下令,“各部队提高警惕,夜间岗哨加倍。在我们摸清周围十里八乡的底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与不明武装接触。”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冷峻:
“同时,准备好打一仗。我们这么大一支队伍过来,鬼子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一定会来试探,我们要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告诉这华北的鬼子和各路神仙,我们独立纵队,不是来逃难的,是来掀他们桌子的!”
夜幕下的华北平原,万籁俱寂,却暗流涌动。
这支远道而来的雄师,如同潜入深水的巨鲸,小心翼翼地感知着陌生的环境,收敛爪牙,积蓄力量,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发出震撼四方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