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城内,胜利的喜悦尚未被寒风彻底吹散,更刺骨的寒意已随着一份份紧急军情接踵而至。
师部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巨大的地图上,代表日军增援部队的蓝色箭头,如同数条狰狞的毒蛇,从确山、武胜关、泌阳、桐柏等多个方向,正急速向信阳缠绕、合拢而来。
初步判断,至少是日军两个主力师团的框架正在形成包围圈。
“师座,鬼子这次是下了血本了!”参谋长赵刚声音干涩,指着地图,“第x师团主力从东面压过来,第13师团一部从西面包抄,北面、南面也发现了大量敌军活动迹象。我们的退路……尤其是返回大别山和靠近武汉的方向,几乎都被封死了。”
向凤武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碗乱响:“妈的,小鬼子输急了!想一口把咱们吞了?那就跟他们拼了!信阳城防虽然破了,但咱们依托残垣断壁,也能让他崩掉几颗牙!”
袁贤瑸相对冷静,但眉头也锁得死紧:“拼?拿什么拼?我们刚打完一场恶仗,伤亡不小,弹药消耗巨大,部队疲惫。鬼子是两个齐装满员的师团,携怒而来,装备火力远胜我们。死守信阳,无异于自寻死路。”
吴求剑沉吟道:“或许……可以尝试向武汉方向突围?与正面战场友军靠拢?”
沈发藻立刻摇头:“难!武汉自身难保,外围全是鬼子,我们这一头撞过去,正好撞在鬼子进攻武汉的兵锋上,同样是死路一条。”
众说纷纭,但所有的讨论都局限在华中这一隅之地,无论是坚守、西突还是南返,似乎都难以跳出日军精心编织的这张死亡之网。
指挥部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绝望感,仿佛87师这只猛虎,已被困在了坚笼之中。
陈实一直沉默着,听着部下们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信阳的位置划着圈。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残破的街道和正在紧张构筑街垒的士兵,缓缓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在指甲盖上顿了顿,然后划燃火柴,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又缓缓吐出,模糊了他深邃而冷静的脸庞。
半晌,陈实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眉头紧锁的军官,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你们的目光,都太狭窄了。”
众人一愣,不解地望向他们的师长。
赵刚推了推眼镜,愕然问道:“师座,你的意思是……?”
陈实走到地图前,手指不再局限于信阳,也不再局限于武汉,而是猛地向上一划,越过黄河,直指那广袤的华北平原!
“我们的目光,不能只盯着华中这巴掌大的地方。”陈实声音铿锵,“鬼子在华中布下天罗地网,铁了心要吃掉我们87师。我们在这里,确实已经是寸步难行,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
陈实顿了顿,环视众人震惊的表情,露出了一抹笑容,继续说道:“既然在华中待不下去了,那我们就走!跳出这个牢笼! 我的意见是——转战华北!”
“转战华北?!”几位团长几乎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对,转战华北!”陈实目光灼灼,“鬼子将重兵集结于华中对付我们,其华北占领区必然相对空虚!那里有太行山、吕梁山可以依托,有广阔的平原可以周旋,更有无数的抗日军民可以依靠!我们北上,既能保全自身,跳出鬼子的包围圈,让畑俊六的所有谋略全都落空,更能将抗日的烽火,烧到鬼子的另一个后院!让他首尾难顾!”
这一石破天惊的战略构想,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指挥部内压抑的阴云。
所有人都被师长这超越常规、气魄宏大的思路所震撼。
仔细一想,这确实是目前绝境中,唯一一条既能保存力量、又能继续有效打击敌人的生路,甚至是一条更广阔的活路!
“妙啊!师座!”赵刚首先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兴奋的光芒,“北上华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步棋走得高!”
“对!让鬼子在华中扑个空!咱们去华北闹他个天翻地覆!”向凤武也兴奋地摩拳擦掌。
“只是……千里转战,路途遥远,风险也不小啊。”袁贤瑸保持着谨慎。
“再风险,也比留在华中坐以待毙强!”沈发藻吼道。
见众人基本认同,陈实当即决断:“立刻起草电文,向上峰详细阐述我部当前困境及转战华北之战略构想与决心,请求批准!”
电文以最快的速度发出。
这一次,重庆的回复来得异乎寻常地快。
显然,最高统帅部也深知87师面临的绝境以及转战华北可能带来的巨大战略价值。
回电不仅完全批准了87师转战华北的计划,更是给予了超乎想象的权限和荣誉:
“准予第87师全军转进华北作战。为利于敌后斗争,特授予该部新番号——‘国民革命军华北中央军抗日独立纵队’!授予该纵队在华北作战之一切自主决断之权!望你部再接再厉,扬我国威于华北敌后!”
“华北中央军抗日独立纵队!”
众人咀嚼着这个充满分量和期望的新番号,以及那“一切自主决断之权”,心中豪情顿生。
这意味他们将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拥有更大的灵活性和主动权。
“传令全军!”陈实的声音响彻师部,“即刻起,我部启用新番号——华北抗日独立纵队! 放弃信阳,秘密集结,准备北上!”
“我们要让小鬼子知道,华夏之大,处处皆是抗日的战场!华中困不住我们,华北,将是我们新的猎场!”
一道新的命令,如同振翅的雄鹰,从危城信阳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