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大别山,晨雾如纱,漫水河畔新建的87师师部却已人声鼎沸。
昨夜,通讯员马蹄声碎,将一道道加密命令送至各团主官手中。
天光未亮,521团团长向凤武的快马已溅起泥泞,第一个冲进师部大院。
紧随其后的是517团团长袁贤瑸,他心思缜密,一边下马一边审视着周围新增的防御工事。
522团团长吴求剑与518团团长沈发藻并辔而至,后者正低声与前方的袁贤瑸交换着对近日敌情的判断。
会议室原是当地乡绅的祠堂,如今悬挂起巨大的皖西及鄂东地区军事地图,上面红蓝箭头交错,清晰标注着日军第6师团残部、第13师团封锁线以及波田支队在安庆的动向。
陈实与赵刚立于图前,背影如山。
当最后一位营级主官入内,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闭,岗哨外移十步,会议开始。
陈实转身,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风霜刻印的脸:“今日叫诸位来,只议一件事。下一步,这仗该怎么打?”
他单刀直入,“鬼子在安庆站稳了脚跟,武汉方面压力日增。我们是继续藏在山里,等着鬼子把‘囚笼’重新扎好,还是走出去,在他们心窝里再捅上几刀?”
陈实话音刚落,向凤武便“霍”地起身,拳头砸在桌面上,茶碗震颤:
“师座!没啥好议的!鬼子刚吃了亏,正缓不过气来。就该集中全师兵力,强攻六安! 端掉他们的后勤老巢,让谷寿夫那老小子知道疼!”
他主张以雷霆之势,打击日军要害。
“强攻?”袁贤瑸扶了扶眼镜,冷静反驳,“凤武兄,勇气可嘉,但六安经上次奇袭,防御必定森严。我军刚恢复元气,强攻代价太大。我认为,应发挥我军特长,化整为零,多点袭扰。专门打击他们的运输队、小股据点,让鬼子疲于奔命,首尾不能相顾。这好比黄蜂缠牛,虽不致命,却能叫它坐卧不宁。”
他倾向于用灵活的战术消耗敌人。
吴求剑沉吟片刻,提出折中方案:“二位团长所言均有理。或许,我们可以选择一个相对孤立的日军据点,集中优势兵力,以牛刀杀鸡之势,速战速决。既能取得一场鼓舞士气的小胜,缴获物资,又能试探敌军虚实。”
他寻求一种风险可控的主动出击。
沈发藻则补充道:“无论主攻还是袭扰,情报必须先行。我建议,各团侦察连应前出,与当地游击队紧密配合,彻底摸清敌兵力部署、换防规律,找到鬼子最致命的弱点再下刀。”
会议气氛热烈,各抒己见,有时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陈实始终凝神静听,不置可否,直到赵刚清了清嗓子,会场才逐渐安静下来。
赵刚环视众人,沉稳开口:
“弟兄们的求战之心,我和师座都感受到了。但我们必须明确一点:日军的‘囚笼政策’根基仍在。他们依靠星罗棋布的碉堡、封锁沟,压缩我们的空间。因此,下一步作战的核心,不应是盲目寻找敌军主力决战,而是要继续撕扯、扩大突破口,将鬼子的封锁链彻底砸碎!”
此时,陈实大步回到地图前,拿起指挥棒,重重地点在代表日军封锁线的蓝色链条上。
“都说得很好!但我们87师,不是流寇,我们是正规军,打仗要讲章法。”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下一步,我们的作战方向,不是六安,也不是安庆正面。”
指挥棒猛地向地图上某处日军防御相对薄弱、但连接着数个重要补给节点的区域一圈:“是这里!”
陈实详细阐释了最终决定的作战方案:
以摧毁日军交通线、拔除关键节点据点为主,力争在日军封锁线上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87师主力与地方武装配合,虚实结合。一部兵力佯动,制造主力攻击某地的假象;真正的主力则隐蔽机动,对真正目标发动突袭。
作战节奏快打快撤,绝不死守。 缴获的武器弹药、粮食药品,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就地销毁。
“我们要让畑俊六和谷寿夫彻底明白,”陈实斩钉截铁地说,“大别山,是我们华夏人的地盘! 他们建起的这些乌龟壳子,挡不住我们抗日的铁流!各团依此方案,细化任务,侦察连明日必须全部撒出去!”
方案既定,无人再议。
一种昂扬的战意取代了之前的争论。各位团长根据自身任务,开始领取具体的作战区域和目标。
陈实看着眼前这群摩拳擦掌的部下,最后强调道:“记住,这次行动,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于打断鬼子的脊梁骨! 要把他们打怕,打疼,打到他们不敢再轻易进山!散会后,各部队按计划行动,电台静默,具体攻击时间,等候师部命令!”
“是!”众将官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会议结束,将领们鱼贯而出,纷纷跨上战马,奔向自己的部队。
马蹄声再次响起,比来时更加急促,带着沉甸甸的军令和火热的杀敌决心,消失在群山之间。
陈实与赵刚站在师部门口,望着远去的烟尘。
“山雨欲来啊。”赵刚轻声道。
“不是山雨,”陈实目光深邃,仿佛已穿透群山,看到了未来的战场,“是铁流! 我们87师,就是一股冲垮一切的铁流!”
祠堂内,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上,一个新的红色箭头,正在参谋的笔下缓缓勾勒而出,锐利的箭头,直指日军封锁线的心脏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