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的硝烟尚未在记忆中被完全封存,其带来的影响却已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
当87师主力悄然撤离战场,隐入大别山深处进行休整补充时,关于这场血战的消息,已通过不同渠道,传达到了各自的权力中枢,激起了迥异的反应。
重庆。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
一份来自第五战区的详细战报,被侍从室主任以近乎急促的步伐,呈送到了常凯申的案头。
战报中,详细记述了87师如何以劣势兵力和装备,在黑石峪地区顽强阻击并重创日军精锐第6师团达五日之久,毙伤敌军数千,并成功摧毁其部分重炮和后勤物资的战绩。
常凯申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缓缓划过战报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和“予敌重创”、“成功迟滞”等字眼,素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舒缓。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军政部长何应钦与次长陈诚。
“辞修,你这个弟弟,打得好啊。”常凯申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既有嘉许,也有一丝对嫡系部队竟有如此战力的得意,“大别山孤悬敌后,条件艰苦,87师能取得如此战绩,实属不易。此战,不仅挫敌锐气,更极大鼓舞了我全国军民之抗战信心!”
陈诚立刻立正,脸上难掩与有荣焉之色,但语气依旧恭谨:“委座谬赞!陈实与87师全体官兵,皆感念委座及国家栽培,奋勇杀敌乃其本分。此战全赖将士用命,第五战区指挥有方,更有赖委座运筹帷幄。”
何应钦也适时补充:“委座,87师此战,确系武汉会战以来,敌后战场取得之最辉煌胜利。应予重奖,以激励士气。”
“嗯。”常凯申微微颔首,“立刻以军事委员会名义,通令嘉奖第87师!授予陈实‘四等宝鼎勋章’!着军政部,优先为87师补充兵员、弹药、被服!告诉陈实,望其再接再厉,继续牵制袭扰敌军,配合正面战场之作战!”
武汉。
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部。
与重庆的嘉许氛围截然相反,畑俊六大将的司令部内,气压低得可怕。
关于第6师团在黑石峪遭遇顽强阻击、损失惨重的报告,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尤其是报告中提到对方指挥官仍是那个陈实,那个屡次让他难堪的87师师长。
“八嘎!谷寿夫这个蠢货!”畑俊六终于爆发了,将一份战报狠狠摔在地上,“一个整编甲种师团,竟然被一支游击武装拖住五天,伤亡如此惨重!帝国皇军的颜面都被他丢尽了!”
参谋们噤若寒蝉。
他们明白,黑石峪的失利,不仅意味着第6师团进攻安庆的计划严重受挫,更意味着整个武汉会战的侧翼,依然被这颗顽固的“钉子”所威胁。
87师的存在,像一根刺,扎在华中派遣军的喉咙里。
畑俊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巨大的华中战区地图前。
武汉周围的战事正酣,他无法从正面抽调更多兵力去专门对付87师。
他阴沉地盯着大别山的方向,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命令:
“电令第13师团荻洲立兵、第3师团藤田进,以及沿线所有守备部队!加强对大别山区的封锁和监视!采取‘囚笼政策’,广修碉堡、封锁沟,切断87师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尤其要严防其获得物资补充!”
“同时,命令特高课和宪兵队,加强对占领区的治安肃正,清剿一切可疑分子,务必铲除87师的情报网络和民众基础!”
“我要困死他们!饿死他们!看陈实还能在大别山里蹦跶多久!”
大别山深处。
87师临时驻地。
与外界的风起云涌相比,87师的临时驻地显得相对平静,却弥漫着一种化悲痛为力量的沉重氛围。
战士们默默地擦拭着武器,照顾着伤员,新补充进来的兵员则在老兵的带领下,紧张地进行着基础训练。
师部设在一个较大的山洞里。
陈实看着墙上那张略显简陋的华中地图,目光深邃。
他手中拿着两份几乎同时到达的电文。
一份是重庆军事委员会的嘉奖令和补充承诺,另一份是地下交通站送来的、关于日军即将加强封锁和“肃正”的情报。
赵刚站在他身边,感慨道:“师座,委座的嘉奖和补充,真是及时雨啊。尤其是这‘四等宝鼎勋章’,分量不轻。”
陈实轻轻放下嘉奖令,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指了指那份情报:“老赵,糖衣下面,是炮弹啊。畑俊六被我们打疼了,下一步,肯定是想方设法要把我们困死在这大山里。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比之前更加艰难。”
陈实走到洞口,望着外面连绵的群山和正在训练的士兵们,声音坚定:
“不过,再难,我们也得坚持下去。重庆的嘉奖,是鼓励,更是责任。鬼子想困死我们?没那么容易!大别山就是我们的家,这里的乡亲们就是我们的根!”
“传令下去,嘉奖令要通报全师,这是烈士们用鲜血换来的荣誉!但更要告诉同志们,绝不能有丝毫骄傲松懈!”
“我们要抓紧时间整训,消化补充。同时,派出小股部队,主动出击,打破鬼子的封锁!他要修碉堡,我们就拔碉堡!他要挖封锁沟,我们就填封锁沟!”
“我们要让畑俊六明白,只要87师还有一个人在,大别山,就永远是他后方的一把尖刀!”
山谷的风吹动着陈实的衣角,他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挺拔。
嘉奖与危机并存,荣誉与挑战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