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宽忙垂下眼帘,只听得脚步声渐近,一截素白衣摆自眼前掠过。
随后,房门开启,阁主的声音传出:“你怎来了?”
“有事禀报。”她的声音比眼神更冷三分。
门又合上,阁内谈话声隐约,却一字也听不真切。
翌日,莫宽与父亲接到南下任务。
当缠丝之毒被赐下时,父子二人都明白,他们成了注定被抹去的棋子。
万念俱灰中,莫宽心底又升起一丝愉悦,南下平湖,或许能见到娘和妹妹最后一面。而令人意外是,曲长老也和他们同行。
可让人难过的是,她也服下缠丝。
翌日,大年初一,府中众人都起了个大早。
下人们都到正院给主家拜年,陈奶奶笑呵呵地给每人发了年赏。
陈景玥去到西侧院,给护卫及武堂、医堂的孩子们都派了红封。
早饭后,尤三槐背着手在屋门口踱步,越等越焦躁:
“怎么还没来?”他扭头朝屋里喊:
“家安,去西侧院看看,要是那死丫头还不回来,就别管她了,叫你哥也赶紧回来。”
尤三嫂忙出来拉他:“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啊呸呸,不吉利。”
尤家安垂头走出门,行至西侧院,见大哥站在院门外,和妹妹说着什么。
尤家安小跑过去,拽了拽妹妹衣袖:
“家喜,快跟哥回去,今天咱们全家都要去姑姑那儿团聚吃饭。”
尤家喜抽回手,摇摇头。
她昨日便是在西侧院用的年夜饭,今日也没打算去正院,更不想回那个憋闷的家。
望着妹妹转身离去的背影,兄弟俩面面相觑,都有些无措。
“哥,怎么办?回去了爹又要骂家喜。”
尤家望知道妹妹是因自己挨打,寒了心才搬出来,此刻更觉愧疚,他低声道:
“先回去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兄弟俩回到住处,尤三槐见只有两人回来,脸色一沉,朝屋里喊道:
“好了,都赶紧的,去给你们姑姑、姑父拜个早年。”
尤三嫂摸了摸腕上新得的银镯子,犹豫着问:
“当家的,咱们要不要带点礼去?”
尤三槐挥手:“陈家什么都不缺,咱们吃的用的哪样不是他们的?拿什么送?就这样吧,心意到了就行。”
说罢,他整了整衣衫,领头走了出去。
尤三嫂忙搀起尤母,两个儿子也默默跟上,一家五口朝着正院走去。
陈奶奶和陈老爷子见尤家安、尤家望兄弟俩跪下磕头,忙道: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兄弟俩起身,相互看了一眼,各自从怀中取出一卷红纸,有些局促地双手奉上。那是他们昨日熬夜写就的“福”字。
红纸裁得不算齐整,墨字也略显稚嫩,尤家望的“福”字右边甚至微微晕开了一小团,但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给陈爷爷、陈奶奶拜年。这是我们写的……”尤家安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知道家里不会备礼,偷偷商量写了这个。
陈老爷子接过来,打开细看,不住点头:“短短几个月,写的不错。”
陈奶奶也凑过来,笑道:“哎哟,我的好孩子,这是你们自己写的?真好,真有心。”
她转头对芸娘吩咐:“快,把红封拿来给孩子们。”
一旁的尤三槐和尤三嫂,都有些诧异地看向两个儿子,他们全然不知孩子们偷偷备了礼。
尤三槐心头一动,直觉这法子倒好,写几个字既不花钱,又全了礼数,还显得格外用心。
尤三嫂的眼神,在芸娘的手中打转。
芸娘笑着递上两个红封。兄弟俩接过,只觉里面薄薄的、轻飘飘的,似乎并非铜钱银角,来不及细想。
两人又转向杏花和陈永福,齐齐跪下,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
“给姑姑、姑父拜年,祝姑姑、姑父新年安康,万事顺意!”
杏花笑着连连点头:
“好,好,快起来。今天就在这儿好好玩。”
陈永福也笑着掏出两个红封递过去:“拿着,新年新气象。”
入手依旧轻飘飘的。
兄弟俩握着压岁钱,再次恭敬道谢。
杏花笑着牵过尤家安的手,领着孩子去了偏厅。
这边早已备好给孩子们的吃食,茶水、糕点、各色干果摆得琳琅满目。
尤三嫂也跟着来到偏厅,挨着杏花坐下,转头对陈景衍笑道:
“瞧瞧,我们的秀才公在这儿呢。小宝,你往后读书出息了,可得多帮帮你两表哥。”
陈景衍含笑点头:“三舅母放心,那是自然。”
正说着,蓝芽走近偏厅,俯身对杏花低语:
“夫人,赵夫人带着赵公子来拜年了。”
杏花闻言,对尤三嫂歉意一笑:“三嫂,你们先在这儿玩着,我去去就回。”
尤三嫂忙摆手:“你去忙你的,咱们自家人,不讲究这些。”
目送杏花离去,尤三嫂立刻起身,将尤家安拉到角落,压低声音询问:
“快看看,你红封里装的是什么?”
尤家安飞快地瞟了一眼陈景衍,见表弟正侧身与清风说笑,并未留意这边,他脸上不免有些难堪,匆匆将两个红封都递了过去。
尤三嫂接下,背过身去,手指挑开封口。
只见其中一个红封里放着一张五两的银票,她眼睛一亮,忙又打开另一个,里面竟是一张十两的银票。
尤三嫂掩不住的惊喜:“十两。”
尤家安也愣住。尤三嫂一把拉住次子,眼睛朝尤家望那边瞟了瞟:
“还有你哥的。”
尤家安会意,走到尤家望身旁。
还不等他开口,尤家望已将两个红封递出,方才母亲拉着弟弟在一旁,他早已看在眼里。
四张银票捏在尤三嫂手中,她止不住的狂喜。
西侧院。
陈景玥发完红封,穿过回廊,在医堂屋舍里寻到尤家喜。
“家喜表姐。”
房中几个正在说笑的姑娘见陈景玥站在门口,忙收敛神色起身行礼:
“见过主子。”
这还是陈景玥头一回当面叫尤家喜“表姐”,她一时愣住,不知该跟着旁人称呼“主子”,还是该应下这声“表姐”。
陈景玥看出她的局促,只道:“你随我来。”便转身出了门。
尤家喜忙跟上去,两人走到路边一株腊梅树下,空气里浮动的幽香,沁人心脾。
尤家喜深吸口气,心神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