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水汽带着江南特有的湿冷,扑在新一军士兵的脸上。
六万人马沿着河岸铺开,像一条黑色的长龙,军靴踩在结冰的河滩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
吴邪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塔上,望远镜里,上海方向的烟囱正冒着灰烟,像插在天边的粗针,缝补着被炮火撕裂的云层。
“军长,装甲团已经过了外白渡桥,前锋离上海市只剩十多里地。”通信兵的声音裹着风,带着点冻出来的颤音,手里的电报在风中拍打着掌心,“飞行大队的侦察机刚回来,说日军在外围一带布了三道防线,铁丝网拉得比人还高,岗哨上的探照灯跟白天似的。”
吴邪放下望远镜,镜片上结了层薄冰,他用哈气融开,再看时,河面上的浮冰正顺着水流往南漂,像一块块碎玻璃。
让沈玉薇的飞行小队做好准备,明天拂晓先炸掉探照灯阵地,装甲团从侧翼穿插,一师、二师正面强攻,三师留作预备队。
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的苏州河拐弯处敲了敲,“这里水流急,冰层薄,让工兵连多架两座浮桥,别让部队挤在渡口。”
指挥塔下,炊事兵正支着大锅煮姜汤,姜味混着水汽漫开来,士兵们排队领汤,粗瓷碗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
一个山东来的新兵捧着碗,哈着白气说:“俺爹要是知道俺要打上海了,能在村里吹半年——他年轻时候在上海码头扛过活,被鬼子的监工打断过腿。”
旁边的老兵拍着他的背笑:“等打下上海,让你去码头踩踩鬼子的监工房,出出你爹的气。”
笑声还没落地,就见赵龙捧着份电报,脸色铁青地从通讯帐篷里钻出来,军靴在冰面上打滑,差点摔了个趔趄。
“军长!重庆来电!”他把电报往吴邪手里一塞,纸页边缘被冻得发脆,“让咱们……让咱们停止攻打上海,马上往北转移!”
吴邪捏着电报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在掌心皱成一团。
电报上的字迹是戴笠的亲笔,笔锋凌厉:“新一军即刻中止沪上攻势,移防苏北,所驻苏、常等地交由第三战区接管。委员长谕:当前战略重心在华北,华东暂取守势,勿因局部贪功,影响全局。”
“贪功?”吴邪的声音像被冻住的石头,又冷又硬,“咱们从杭州打到苏州河,死了多少弟兄?现在说停就停?”
他想起那些在苏州城墙缺口倒下的士兵,想起常州护城河里浮着的军帽,心口像被苏州河的冰锥狠狠扎了一下。
指挥塔下的士兵们渐渐安静下来,姜汤的热气还在冒,却没人再说话。
有人偷偷往上海方向望,那里的探照灯光依旧刺眼,像在嘲笑这支即将止步的队伍。赵龙压低声音:“军长,电报里还说,第三战区的冯玉祥司令已经在催了,说咱们占着苏州、常州这些要地,他的部队没法布防,天天往重庆发电报告咱们的状。”
“告状?”吴邪冷笑一声,把电报往桌上一拍,瓷碗里的姜汤都溅了出来,在桌面上凝成小小的冰珠,“他冯玉祥的部队在皖南躲了三个月,咱们在前线拼杀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要布防?现在见上海快打下来了,倒想起要防区了!”
正说着,三师师长从渡口跑过来,棉裤的裤脚沾满泥浆,冻得硬邦邦的。
“军长,冯玉祥派来的接收官已经到常州了,说让咱们三天内撤出城,连仓库里的弹药都要清点移交。”他气得脖子发红,“那接收官还说,新一军归第三战区节制,以前没报备就擅自攻打苏常,已经是抗命,这次再不挪窝,就按叛军处置!”
“叛军?”吴邪抓起桌上的指挥刀,刀鞘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他也配说这话!”
刀光一闪,他把桌角劈掉一块,木屑混着冰碴飞起来,“告诉那个接收官,苏州、常州是新一军用命换来的,要交可以,让他冯玉祥派部队来,从日军手里再打一遍试试!”
指挥塔下的士兵们听着,有人把碗往地上一墩,粗瓷碗“哐当”碎了,姜汤在冰面上迅速冻成一片白。
“军长,咱们不撤!”山东新兵红着眼喊,“俺们不怕鬼子,还怕他自己人不成?”
“对!不撤!”士兵们的吼声像潮水,撞在苏州河的冰面上,震得浮冰都在颤。
吴邪看着他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热又胀。
他想起系统界面里那2000万积分,想起虎式坦克的履带碾过冻土的沉响,想起飞行大队的战机划破云层的锐啸——这些都不是他一个人的,是这六万人,是十万新一军弟兄用命攒下的底气。
“都安静,”吴邪的声音压过了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军令如山,不能抗,咱们现在还属于国军系列,这个时候如果和国军搞分裂,只会让小鬼子高兴。”
他转向赵龙,“给重庆回电,说新一军遵令北移,但苏常两地的防务,需等我军主力撤离后再交接,日军残部未清,不能让百姓再遭罪。”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冯玉祥,他要是急着接手,就派部队来协同清剿残敌,少在电报里打嘴炮。”
赵龙刚要走,又被吴邪叫住:“让沈玉衡清点仓库,弹药可以留一部分,但粮食必须带走——弟兄们的口粮,一粒都不能给。”
消息传下去,士兵们虽有不甘,却没人再嚷嚷。
老兵默默地擦拭枪支,新兵蹲在河滩上,用树枝在冰面上画着上海的轮廓。
炊事兵把碎碗捡起来,说:“碎碎平安,等咱们从苏北打回来,再用新碗喝庆功酒。”
傍晚时分,苏州河的冰面上架起了五座浮桥,装甲团的虎式坦克正一辆辆碾过,履带压得浮桥咯吱作响,冰水里的芦苇被搅得乱晃。
飞行大队的战机从头顶飞过,银灰色的机身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是在给这支即将转身的队伍送行。
吴邪最后看了一眼上海方向,虹口公园的探照灯已经亮了,像几只傲慢的眼睛。
他转身走下指挥塔,军靴踩在冰面上,每一步都很稳。
他知道,这次北移不是退让,是蓄力——就像苏州河的冰,冬天越冷,春天化的时候,水流就越急。
夜色降临时,先头部队已经过了浮桥,灯笼在河岸上连成一条火龙。
吴邪站在桥边,看着士兵们扛着枪,背着行囊,沉默地往前走。
一个老兵经过时,把怀里的半块窝头塞给他:“军长,垫垫。等咱们到了苏北,再打个漂亮仗,让重庆看看,新一军不是好拿捏的。”
吴邪接过窝头,冻得硬邦邦的,却带着麦香。
他咬了一口,粗粮的渣子硌在牙上,像在提醒他——脚下的路再难走,也得一步一步踩实了。
苏州河的水流在夜色里哗哗响,像在说,别急,咱们总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