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市郊外二十公里处的平原上，晨雾被炮火染成了铁锈色。鲍玛的指挥车停在一处被炸毁的农舍后方，车身上的迷彩涂层已经被弹片刮得斑驳不堪。车内，全息战术地图投射在防弹玻璃上，数百个蓝色光点正以楔形阵列向前推进——那是重新获得控制权的机器人军团。
总统先生，先锋部队已突破第三道防线。参谋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军装袖口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距离弗雷市中心广场还有十八公里。
鲍玛没有立即回应。他透过观察窗望向远方，地平线上腾起的黑烟如同扭曲的巨人。那里的每一道烟柱都代表着一场惨烈的交火——政府军把每一栋建筑都变成了堡垒，每条街道都布满了地雷，这完全不像政府军平日里的作战水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留下的金质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上，老路德总统正用威严的目光注视着他。
让第一装甲营从西侧迂回。鲍玛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告诉马库斯上校，我要他在两小时内拿下电视台。咔嗒一声合上，金属表面反射出他充血的眼睛，是时候让人民听到真正的声音了。
参谋刚要传达命令，指挥车突然剧烈震动。车载AI立刻拉响警报：炮击警告！方位270，距离800米！防爆玻璃自动调暗，显示出远处政府军炮兵阵地的热成像——六门155毫米榴弹炮正在调整仰角。
该死的！他们怎么还有重火力？鲍玛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震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战术地图上蔓延，将代表政府军的红色标记晕染得更加刺目。
是预备役部队。技术官飞快地调出卫星图像，放大后的画面显示炮兵阵地后方停着十几辆民用卡车，他们把博物馆里的老式火炮都拖出来了。
第二发炮弹落在更近的位置，冲击波震得指挥车内的应急灯忽明忽暗。鲍玛的耳膜嗡嗡作响，但他依然听清了通讯兵惊恐的呼喊：总统先生！我们的通讯——
全息投影突然扭曲，战术地图上的光点开始无序闪烁。车载AI发出机械化的警告：检测到强电子干扰，加密信道中断。几乎同时，监控屏幕上显示前线机器人部队的行动变得迟缓，有几台甚至开始原地转圈，像是迷失方向的机械兽。
又是干扰！鲍玛扯开领口，汗水已经浸透了丝绸衬衣，新峰的技术团队呢？他们不是说问题解决了吗？
参谋脸色煞白地递过平板电脑：刘经理刚刚发来消息，说干扰源在城内，需要地面部队配合定位。屏幕上刘立伟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背景里十几个工程师正围着一台巨型计算机忙碌。
远处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炸声，鲍玛不用看监控也知道——失去统一指挥的机器人部队正在被政府军逐个击破。主战坦克的柴油发动机轰鸣着碾过废墟，125毫米滑膛炮每次开火都会在机器人阵列中撕开血与火的缺口。
总统先生，我们是否暂时撤退？参谋小心翼翼地问，等通讯恢复再...
鲍玛的咆哮盖过了炮声，他扯下挂在墙上的AK-47，命令所有还能联系的部队继续推进！告诉士兵们——他咔嗒一声拉上枪栓，每前进一百米，战后赏金增加10%！
指挥车门猛地打开，裹挟着火药味的热风灌了进来。鲍玛跳下车时，一枚炮弹正好击中附近的装甲运兵车，飞溅的金属碎片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径直走向前线，背后是逐渐集结的敢死队——三百名戴着红色臂章的精英士兵，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对权力和金钱的渴望。
战场上的景象如同地狱。燃烧的机器人残骸散布在焦土上，有些还在抽搐般地喷射电火花；政府军设置的诡雷时不时将士兵炸成肉块；狙击子弹呼啸着穿过浓烟，每次破空声都伴随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鲍玛趴在一处弹坑边缘，望远镜里出现了弗雷市的地标建筑——中央银行的金色穹顶。就在此时，他注意到政府军阵地后方突然骚动起来。士兵们惊恐地指向天空，有几门火炮甚至调转炮口向上射击。
那是什么？鲍玛调整焦距，然后僵住了。
天空中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无人机群。不是几十架，而是上千架，如同迁徙的金属蝗虫般铺满了整个视野。它们的外形像极了新峰科技的侦察机，但机腹下都挂着微型炸弹。阳光在复合材质机翼上折射出诡异的彩虹色，像是死神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第一波俯冲来得毫无预兆。五十架无人机同时撞向地面，精准命中炮兵阵地。爆炸的冲击波连成一片，将六门重炮连同操作人员一起抛向空中。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无人机群分成数个战术编队，有的专门攻击装甲车辆的顶部装甲，有的则钻进人堆爆发出艳丽的火焰。
总统先生！通讯兵跌跌撞撞地跑来，手中捧着突然恢复信号的通讯器，刘经理要跟您通话！
全息投影在硝烟中亮起，刘立伟的影像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身后不再是实验室，而是一个充满未来感的指挥中心，墙上巨大的显示屏正实时显示着无人机群的作战画面。
下午好，总统先生。刘立伟推了推反光的眼镜，看来您需要一些...特别服务。
鲍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注意到刘立伟用了这个词，而不是。这些无人机...
是最新型的系统。刘立伟微笑着调出一份合同，每架造价8千元，算上操作费和战损补贴...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给您打个折，总共收一千两百万吧。
又一波爆炸声传来，这次是政府军的弹药库被无人机引爆。冲天而起的火球将鲍玛的脸映得通红，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成交！
明智的选择。刘立伟做了个手势，屏幕切换到无人机群的战术界面，顺便说一句，干扰源已经定位——中央银行地下金库。需要我派人处理吗？
鲍玛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中央银行地下金库——那里存放着加尔塔70%的黄金储备，也是他父亲当年最得意的政绩之一。
他缓缓露出狰狞的笑容，把坐标给我，我要亲自解决。
当鲍玛率领敢死队冲进中央银行大厅时，最后的守卫已经倒在血泊中。无人机的精确打击让这座新古典主义建筑外表完好无损，但内部早已成为修罗场。大理石地面上散落着文件、钞票和人体残肢，水晶吊灯在脚步震动下发出诡异的叮当声。
地下三层的金库门前，技术兵正在破解电子锁。鲍玛不耐烦地推开他，直接用塑胶炸药炸开了半米厚的合金大门。硝烟散去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是预想中的金砖，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电子战中心——十二台冒着热气的干扰设备围成一圈，中央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男子。
马可维奇博士？鲍玛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你不是三年前就...
死了？年迈的科学家冷笑一声，手指仍飞快地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索菲亚小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他突然按下红色按钮，所有干扰设备同时超频运转，发出的电磁波让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全部爆裂。
鲍玛感到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耳膜像被针刺般剧痛。但他还是扣动了扳机，三发子弹精准地贯穿了科学家的胸口。老人倒下时，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右手死死握着一个微型遥控器。
撤退！鲍玛本能地大喊，有炸——
爆炸来得比声音更快。不是来自遥控器，而是预先埋设在金库四角的塑性炸药。冲击波将鲍玛掀飞到十米开外，他的后背重重撞在黄金储备架上，几根金条从崩裂的保险柜中滚落，在血泊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三天后，当鲍玛在野战医院醒来时，护士告诉他三件事：弗雷市已经攻克；政府军残部宣布投降；新峰科技的代表正在等他签署矿产特许权的补充协议。
窗外的广播里，新任临时总统正在宣读就职演说。鲍玛听着那些熟悉的句子——民主、自由、重建——突然笑了。笑声牵动肋骨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怎么也停不下来。
护士惊恐地跑出去叫医生时，鲍玛摸到了枕下的金质怀表。表盖被弹片击穿，父亲的照片只剩下半张严肃的脸。他用拇指擦去表面的血迹，发现时针永远停在了爆炸发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