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行辕的正厅里,烛火如豆,跳动的光焰将四壁上悬着的水墨山水映得忽明忽暗。满桌江南风味的菜肴还冒着热气,松鼠鳜鱼炸得金黄酥脆,菱形花刀绽开如雀屏,殷红的番茄酱顺着鱼身蜿蜒而下,几粒雪白的松子嵌在酱汁里,引得人食指大动;蟹粉豆腐盛在青釉碗中,嫩白的豆腐块裹着金澄澄的蟹粉,翠绿的葱花撒在上面,光是闻着那股子鲜醇的香气,便让人通体舒泰;清炒虾仁莹白如玉,配着颗颗饱满的翠绿豌豆与艳红枸杞,衬得白瓷盘愈发雅致;还有那碟苏州酱鸭舌,酱色浓得发亮,入口咸鲜回甘,是当地“陆稿荐”卤味铺的招牌。桌角的白瓷茶壶里,雨前龙井正舒展着嫩绿的叶片,茶汤清澈如翡翠,袅袅水汽带着清雅的兰花香,在烛火旁凝成细细的水珠。
这场晚宴没有朝堂上的三跪九叩,也没有官场中的虚与委蛇,只有同袍并肩破局后的松弛。刘墉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杯沿沾着的几滴女儿红坠在杯壁上,像极了江南春日的晨露。他今日眉峰舒展,平日里因忧思国事而蹙起的纹路淡了许多,石青色补服领口的貂皮边在烛火下泛着柔软的光泽,连眼神都比往日温和了几分。
“诸位,”刘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高位的沉稳,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轻轻便压下了厅内的细微声响,“苏州漕运一案,能得如此清明结局,非我一人之功,实乃你我同心、百姓有福。”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座上三人,先落在陈默身上——后者正用银筷夹着一块虾仁,藏青色劲装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腕上一道浅淡的刀疤,那是昨夜追拿余党时被芦苇茬划破的。“陈默,你携七星刀追缉余孽,三夜未歇,从苏州城追到太湖畔的芦苇荡,硬生生将漏网的三名主犯擒回,这份韧劲儿,连军中老将都要赞一声。”
陈默闻言,放下银筷微微欠身,动作利落如出鞘的刀,声音依旧简练:“大人谬赞,斩奸邪、护百姓,本就是卑职的本分。”他说罢,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腰间的七星刀鞘,那三道刻痕在烛火下泛着浅淡的光泽,是他这两月来最实在的勋章。
刘墉微微颔首,转而看向赵烈。后者正埋着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嘴角还沾着一点番茄酱——方才吃松鼠鳜鱼时太过心急,竟忘了擦嘴。“赵校尉,”刘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你调度蓝翎卫整肃城防,又带着人清查漕运码头的旧账,连码头工人私藏的破损粮袋都一一清点清楚,确保每一粒漕粮都入了官仓。若非你把后路守得严实,我们也没法专心追查和珅党羽。”
赵烈听到夸奖,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洞庭红橘。他慌忙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大人别夸我,我就是个粗人,只会跑跑腿、搬搬东西。要不是陈大人教我怎么看粮袋上的火漆,王先生帮我核对账目,我哪能做得好这些事?”说罢,他还不忘夹起一大块蟹粉豆腐塞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却依旧笑得满足——这豆腐比他娘在家做的青菜豆腐嫩多了,是他两月来吃到的最鲜的东西。
最后,刘墉的目光落在了王仲瞿身上。后者身着月白色杭绸长衫,正用银勺轻轻舀着蟹粉豆腐,动作斯文。桌旁的紫檀木锦盒半开着,那方松花石甘瓜砚的一角露在外面,石纹温润如脂。“王先生,”刘墉的语气里满是欣赏,“你无官无职,却甘愿陪着我们查案。从苏州知府的账簿里找出‘漕粮损耗率异常’的破绽,又领着我们在漕船夹层里搜出刻着倭家家纹的佩刀,若不是你这两点关键证据,苏州知府定会顽抗到底,我们也抓不住他通倭的实据。这份智计,当得起‘居首功’三字。”
王仲瞿连忙放下银勺,起身拱手,长衫的下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刘大人言重了。学生不过是读了几本书,又恰好见过漕运的旧例罢了。若非大人您顶着和珅的压力,下令彻查漕运;若非陈大人、赵校尉提着脑袋去追凶拿证,学生纵有千条计策,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他说罢,指尖轻轻碰了碰紫檀木锦盒,那砚台的冰凉透过木盒传过来,让他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不仅是一方砚台,更是对他“以文报国”的认可。
刘墉看着三人,笑着端起白玉酒杯:“好一个‘相辅相成’!今日不谈公务,只论交情。来,我们满饮此杯,一敬江南百姓,二敬你我同心!”
“敬百姓!敬同心!”
四人的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清脆的碰杯声在烛火摇曳的正厅里回荡,像碎玉落盘。女儿红的醇香漫开来,混着蟹粉的鲜、龙井的雅,将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涤荡得干干净净。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刘墉见时辰不早,明日还要启程回京城复命,便起身遣散了众人。陈默要回码头巡查夜班的漕船,赵烈得去清点明日换岗的蓝翎卫人数,王仲瞿则要收拾行囊——他已答应随刘墉一同北上,去看看那座传说中的帝都。三人拱手道别后,便各自离去,正厅里只剩下满地烛花与残留的菜香。
刘墉缓步走向后院的书房。这书房原是苏州知府的藏书处,书架上还摆着不少古籍,只是大多蒙了尘,想来那知府平日里只知贪墨,哪里有心思读书。书桌上,一盏黄铜烛台燃着两支蜡烛,光焰比正厅的更亮些,将桌上的两册《江南漕运整改录》照得清清楚楚——那是他昨夜挑灯修改的卷宗,纸页边缘还留着他批注的墨痕,有的地方被划掉重写,墨点晕开如星。
他在临窗的紫檀木椅上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连日来的奔波让他有些疲惫,眼角的皱纹在烛火下显得愈发清晰。他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着雨后茶山的清冽,将纷乱的思绪稍稍抚平。此次江南之行,成果远超预期:和珅在江南的漕运党羽被连根拔起,苏州知府、粮道、码头督办等十余人被革职查办,抄没的赃银足够疏浚胥江河道三次,漕粮的“损耗率”从原来的三成降到了不足一成,码头工人的工钱也涨了两成——前日他去码头,还看到工人拿着新领的工钱,笑着给孩子买糖葫芦。
可刘墉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剪了和珅的一支羽翼。那和珅在朝中经营二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户部、吏部、军机处都有他的人。乾隆皇帝虽因苏州一案对和珅多了几分猜忌,但多年的君臣情谊摆在那里,想要彻底扳倒和珅,绝非易事。回京后,他不仅要向皇帝禀报江南的实情,还要暗中收集和珅贪赃枉法的证据,更要防备和珅的反扑——那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反咬一口。
刘墉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书桌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纸张是江南常见的“连四纸”,边缘略显粗糙,不如宫中御用的“洒金宣”细腻。他忽然想起,这是白日里赵烈呈给他的。当时赵烈抱着一摞从苏州知府书房里搜出的旧账,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指着这张宣纸说:“大人,这纸上的诗写得怪吓人的,我看不像那知府写的,您瞧瞧?”
白日里事务繁忙,他只粗略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了桌上。此刻夜深人静,烛火正好,他便伸手将宣纸拿了过来,缓缓展开。宣纸约莫一尺见方,上面是一首七言律诗,用狼毫笔写就,墨色浓淡相宜,笔力遒劲如松,却又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萧瑟——像是寒风吹过枯苇,透着一股郁愤不平之气。
诗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昔日繁华地,今成虎狼窟。
漕粮肥私囊,黎民叹疾苦。
何日天开眼,还我太平土。
刘墉的指尖刚碰到“朱门酒肉臭”五个字,便猛地一顿。这诗句化用了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可字字都像针,扎在当下的时弊上。他想起前日在苏州城门外看到的景象:寒冬腊月里,一个老乞丐冻得缩在墙角,怀里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孙儿,而不远处的苏州知府府邸里,正传来丝竹之声,飘出的肉香能传到半条街外。这“朱门”与“冻死骨”,不正是江南官场的真实写照吗?
他仔细端详着字迹,笔锋转折间带着几分文人的风骨,却又藏着一丝压抑的怒火——绝非苏州知府那等奸猾小人所能写出。那知府写的字他见过,软塌塌的如烂泥,满纸都是谄媚之态。而这字,横如刀削,竖如剑立,分明是个怀才不遇、心怀苍生之人写的。刘墉推测,此人或许曾在苏州知府手下当差,或是在漕运码头谋生,亲眼见了贪官污吏吞漕粮、刮民脂,却无力反抗,只能借着诗句抒发心中的愤慨与期盼。
“何日天开眼,还我太平土……”刘墉低声吟诵着最后两句,声音里满是感慨。这哪里是写诗之人的期盼,分明是天下百姓的心声。他此次江南之行,查漕运、抓贪官、清积弊,或许在百姓眼里,就是那“天开眼”的征兆。可他知道,这“太平土”还远得很——和珅不倒,吏治不清,百姓就永远过不上安稳日子。
他的目光移到诗的落款处,只有两个小字:“布衣”。没有姓名,没有籍贯,甚至没有年月。刘墉失笑,想来此人是怕惹祸上身,才不敢留下半点痕迹。可越是这样,他越想找到这位“布衣”先生——能写出这样的诗,定是个有学识、有良知的人。若能将此人引荐给朝廷,让他为肃清吏治出一份力,也是一桩美事。
刘墉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那宣纸带着烛火的温度,贴在胸口,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有多么重。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踩着青石板路,轻得像猫。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敲响,三声,不疾不徐。
“进来。”刘墉收起思绪,沉声道。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他的贴身侍从刘安。刘安是刘家的家生子,打小就跟着他,如今已近四十岁,脸上虽有了细纹,却依旧精神。他穿着一身灰布长衫,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方才他一直在外间收拾行李,手上还沾着一点灰尘。“大人,夜深了,已过子时。”刘安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打扰到刘墉,“小的已备好了热水,您洗漱后早些歇息吧,明日卯时就得启程。”
刘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两月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此刻确实有些乏了。“那两册《江南漕运整改录》你收好,明日用青布包好,放在马车的暗格里,别弄丢了。”他叮嘱道,那卷宗里记着和珅党羽贪墨的实证,万万不能出差错。
“您放心,小的已用蓝布裹了三层,还贴了封条,就等明日装车了。”刘安说着,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卷宗抱起——那卷宗虽厚,他却抱得极稳,连一页纸都没碰歪。
“热水在哪?”刘墉问道。
“在外间的铜盆里,小的刚续了热水,温度正好。”刘安答完,又补充了一句,“小的还在水里加了点艾草,能解乏。”
刘墉心中一暖。刘安总是这样,事事都想得周全。他跟着刘安走到外间,铜盆里的热水冒着热气,艾草的清香漫开来,混着烛火的味道,让人浑身放松。
洗漱完毕,刘安已将床铺整理好。那床褥是行辕新换的,铺着江南产的细棉布,盖着一床薄被,绣着浅淡的兰花纹。刘墉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刻入睡。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那首诗,浮现出张老实一家的模样,浮现出苏州百姓期盼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刘墉才渐渐睡着。在梦里,他回到了苏州的街头,看到一位身着粗布长衫的读书人,站在漕运码头,手里拿着一张纸,正悲愤地吟诵着那首诗。周围围了不少百姓,有码头工人,有小贩,有老乞丐,都听得热泪盈眶。忽然,和珅带着一群爪牙冲了过来,要抓那读书人。刘墉急了,拔出腰间的佩剑,却发现身边站着陈默、赵烈和王仲瞿。四人并肩而立,挡住了和珅的爪牙。百姓们也围了上来,高喊着“打倒贪官”。和珅吓得面无人色,转身就跑……
刘墉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已泛起鱼肚白。他摸了摸额头,竟出了一层薄汗。原来只是个梦。可那梦里的场景,却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今日还要启程回京城,不能再耽搁了。
卯时初,天刚蒙蒙亮,钦差行辕便热闹了起来。仆人们忙着搬行李,蓝翎卫们在门口列队,准备护送刘墉回京。刘墉用过简单的早膳——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两个白面馒头——便召集了陈默、赵烈和王仲瞿。
正厅里,烛火还未熄,晨光从窗缝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我走之后,江南的事就拜托你们了。”刘墉看着三人,语气严肃,“陈默,你继续追查和珅的余党,尤其是那个漏网的粮道王三,此人手里握着和珅贪墨漕粮的账本,一定要抓到。”
陈默抱拳:“卑职定不辱命!”
“赵烈,”刘墉转向赵烈,“你协助新任苏州知府整顿地方治安,尤其是漕运码头,要多派些人巡逻,别让宵小之辈趁机作乱。还有,码头工人的工钱要按时发放,若有官员敢克扣,立刻报给我。”
赵烈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大人放心,我每天都去码头盯着,谁也别想欺负工人!”
最后,刘墉看向王仲瞿:“王先生,你随我一同回京。一来,江南还有和珅的余党,你留在这儿不安全;二来,我想把你引荐给朝中的几位大人,以你的才学,定能有一番作为。”
王仲瞿拱手道谢:“多谢大人提携,学生愿随大人北上。”他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就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方松花石砚——那是他如今最珍贵的东西。
交代完毕,刘墉便带着刘安和几名随从,登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那马车是钦差专用的,黑色的车帘,朱红色的车轮,车身上刻着浅淡的云纹。陈默、赵烈和王仲瞿送至行辕门口,站在晨光里,身影被拉得很长。
“大人一路保重!”陈默和赵烈齐声喊道,声音里满是不舍。
刘墉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对三人挥了挥手:“你们也多保重,有事随时给我递信。王先生,上车吧。”
王仲瞿对着陈默、赵烈拱了拱手,转身登上了另一辆马车。
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陈默和赵烈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转身各自忙碌——陈默要去码头巡查,赵烈要去清点蓝翎卫的人数,江南的清明,还需要他们守护。
马车行驶在江南的乡间小路上。晨光渐亮,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两旁绿油油的田野。田里种着早稻,稻苗长得齐膝高,风一吹,便泛起层层绿浪。田埂上,几个农夫戴着斗笠,扛着锄头,正往田里走。他们看到马车,便停下脚步,远远地躬身行礼——这两个月,他们都听说了,是钦差大人查了漕运,让他们能吃上不掺沙土的米,还涨了工钱。
刘墉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象,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田野的绿,比京城御花园的花还好看——这是百姓能吃饱饭的颜色,是太平的颜色。
他从贴身衣袋里取出那张写有诗句的宣纸,再次展开。晨光透过车帘,洒在宣纸上,那些字迹显得愈发清晰。“布衣先生……”刘墉轻声呢喃,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回京后一定要找到此人。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身猛地一晃。刘墉险些撞到车壁,他稳住身形,皱着眉问道:“刘安,怎么回事?”
车帘被掀开,刘安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几分急切:“大人,前面有几个百姓拦路,说是有冤情要向您申诉,怎么劝都不走。”
刘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此次是微服返回京城,不想张扬。而且,按照大清律例,百姓有冤情,应向当地官府申诉,拦路告御状是重罪。可他转念一想,百姓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拦路——定是当地官府不管,他们才敢赌一把,求他这个“钦差大人”做主。
“让他们过来。”刘墉沉声道。
“是,大人。”
片刻后,刘安领着三个百姓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汉,穿着一件破旧的粗布短褂,上面打满了补丁,有的地方还露着棉絮。他的头发花白,乱蓬蓬的像枯草,脸上布满了皱纹,深深浅浅,像被犁过的田。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破鞋,鞋尖开了口,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老汉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件灰布衣裳,衣裳上沾着不少泥土,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那孩童瘦得皮包骨,小脸蜡黄,嘴唇干裂,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怯生生地看着马车。
三人走到马车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大人,求您为民做主啊!”老汉哽咽着喊道,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刘墉连忙说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有话慢慢说,别吓着孩子。”
老汉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大人,小老儿是前面张家庄的村民,名叫张老实。我们庄上的地主李剥皮,看上了我们家的三亩良田,非要强买。我们不卖,他就带着家丁来抢,还把我的儿子打死了!”他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我们去县衙告状,可县官收了李剥皮的银子,不仅不抓他,还说我们诬告,把我们赶了出来!大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为我儿子申冤啊!”
那中年妇女也哭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孩童的衣服上:“大人,我夫君死得好惨啊!他被李剥皮的家丁打得浑身是伤,临死前还喊着‘要报仇’!求您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孩童被母亲的哭声吓住,小嘴一瘪,却不敢哭出声,只是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刘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他没想到,刚解决了苏州的漕运腐败,又遇到了这样的事——地主豪强欺压百姓,地方官员贪赃枉法,这正是他想要肃清的吏治积弊。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张老实的儿子,本该像田里的稻苗一样,好好地活着,却因为地主的贪婪、官员的腐败,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