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六,寅时三刻。
紫禁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但午门外已是灯火通明。
文武百官着朝服列队,仪仗森严,禁军五步一岗,从午门一直排到太和殿。
虽然各藩王未至,但朝中官员无人敢缺席。哪怕心中存疑,面上也要做出恭顺模样。
卯时正,钟鼓齐鸣。
太和殿九扇朱红殿门缓缓打开。
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擎天,御座高高在上,在数百盏宫灯映照下,金光璀璨。
“皇上驾到——”
司礼太监拉长声音。百官跪伏,山呼万岁。
殿后,慕容宸牵着李承稷的小手,缓步走出。她今日身着太后朝服,头戴双凤冠,雍容华贵。
两岁的李承稷穿着特制的小龙袍,头戴翼善冠,小脸上满是懵懂,被母亲牵着,摇摇晃晃地走向御座。
孩子太小,根本上不去高高的御座。慕容宸俯身将他抱起,自己先坐上御座,再将孩子放在膝上。
这一幕本该滑稽——两岁幼童坐在龙椅上,脚都够不着地。
但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中,在百官跪拜的山呼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威严。
陈九斤站在丹陛下首,身着摄政王蟒袍,朗声道:
“奉天承运:先帝嫡子李承稷,聪慧仁孝,天命所归,今即皇帝位,改元‘承平’。尊先帝皇后慕容氏为慈圣皇太后,垂帘听政。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拜声震殿瓦。
李承稷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扭头往慕容宸怀里钻。
慕容宸轻拍他的背,柔声道:“承稷不怕,你是皇帝了。”
孩子抬起头,看着下方黑压压跪着的人群,又看看身旁的“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竟真的不闹了,只是睁大眼睛好奇地看。
礼部尚书捧上玉玺。那是一方通体莹白的和田玉玺,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慕容宸握着李承稷的小手,一起按在玉玺上,再缓缓印在早已备好的即位诏书上。
印成,礼成。
“新君即位,大赦天下!”陈九斤继续宣诏,“免赋税一年,赦非死罪囚犯。另,加封晋王、鲁王、各镇节度使为‘辅国大将军’,赐金印紫绶。”
这是明升暗控。给了虚衔,收了实权。
“诏命晋王率本部兵马,即日出兵山海关,讨伐逆贼李岩。鲁王率军策应,河南、河北节度使督运粮草。凡抗旨不遵、延误军机者——以谋逆论处!”
最后八字,斩钉截铁。
殿中百官心中一凛。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驱虎吞狼,还要虎自己带干粮去拼命。
但诏书已下,玉玺已盖,这就是皇命。
谁敢公开抗旨?
登基大典持续到午时才结束。
慕容宸抱着已睡着的李承稷,回到重新收拾出来的慈宁宫。
这里曾是郭太后的居所,如今已彻底换了模样——撤去奢华摆设,换上书卷字画,熏的是檀香而非媚香。
宫女们已备好温水,服侍慕容宸卸去沉重的朝服冠冕,换上一身月白色软缎常服。
李承稷被奶娘抱去偏殿安睡,殿内只剩下心腹宫女二人。
“太后,摄政王求见。”宫女轻声禀报。
“请。”慕容宸对镜理了理微乱的鬓发,镜中映出的容颜端庄依旧,眼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陈九斤入内时,见李承稷已被抱走,便放轻声音:“太后今日辛苦了。”
宫女知趣地退下,殿门轻轻合拢。
“比不上摄政王运筹帷幄。”慕容宸转身走向内室,声音压低,“那些藩王,真会遵旨出兵?”
陈九斤跟在她身后,两人隔着一道珠帘:
“晋王会。他兵多将广,早想扩张势力。给他个‘讨逆’的名分,他巴不得。鲁王狡猾,多半会观望。至于那几个节度使……墙头草罢了。”
“李岩那边呢?”
“女真支持他,但女真八部并非铁板一块。”陈九斤走到内室窗边的北境地图前,指着白山黑水,“我已派人携重金北上,联络与李岩有隙的叶赫、乌拉两部。若能说动他们倒戈,李岩不战自溃。”
慕容宸看着他,忽然轻轻一笑:“摄政王早有计划,却让本宫在殿上那般紧张。”
“太后演得好。”陈九斤也笑了,“那份母仪天下的气度,满朝文武被震慑住了。”
两人对视片刻,殿内气氛微变。
慕容宸缓步走到他面前,素手轻抬,为他理了理蟒袍衣领:
“在青萍府时,你我虽行了婚礼,却因国事匆忙,一直未……”她顿了顿,脸颊微红,“如今大局初定,承稷也已登基。有些事……也该补上了。”
陈九斤呼吸微滞。眼前这位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是他的妻子,虽有名无实已半年有余。
烛光下,她卸去厚重朝服后的身姿婀娜,月白衣衫衬得肌肤如雪,眼中那份久居深宫养出的端庄中,透出一丝难得的娇柔。
“慕容……”他低唤她的闺名,而非尊称。
“叫我宸儿。”慕容宸轻声道,手指滑过他胸前绣的金蟒,“李旦在位时,我在宫中守了八年活寡。郭氏专权,我如履薄冰,从未想过还能有今日……更未想过,还能再嫁人,还能……”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九斤,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这话如惊雷,在陈九斤心头炸响。
“一个真正的,流着你我血脉的孩子。”慕容宸的手轻轻按在他胸口。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声音柔媚入骨:“我想做你真正的女人。”
陈九斤喉结滚动,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她的腰。
慕容宸顺势依偎进他怀中,仰起脸,闭上眼,长睫轻颤。
烛火噼啪,珠帘轻响。
陈九斤低头,触碰那双柔软的唇。
慕容宸嘤咛一声,手臂环上他的脖颈,生涩地回应着。
持续良久,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才分开。
慕容宸脸颊绯红,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却大胆地拉着他的手,走向内室的雕花大床:“今夜……别走了。”
陈九斤任由她牵着,心中百感交集。
眼前这个女人,是他政治棋盘上最重要的盟友,是他亲手推上太后之位的皇后,如今……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床幔垂下,遮住一室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