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戈壁东方的地平线,将荒芜的大地染成一片暗金。
叶青离开黄沙集已三十里。
她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古商道——这条路早已荒废多年,路面被风沙侵蚀得坑洼不平,两侧是连绵的风蚀岩柱,像一群沉默的巨人在晨光中投下扭曲的长影。
肩上的剑伤已用疗伤符暂时封住,但每走一步仍会牵扯出阵阵刺痛。虎口崩裂的伤口简单包扎过,握剑的手还不时颤抖。更麻烦的是丹田内的灵力——昨夜连番激战,消耗超过七成,此刻只剩薄薄一层灰白色灵力在经脉中缓慢运转。
但她不能停。
怀里的地脉灵乳玉瓶微微发烫,储物袋中装着第三块剑身碎片和那张至关重要的地形图。每一样都足以引来杀身之祸,而她已经知道,至少有两方势力在追捕她:叶家内部某个派系,以及昨夜那些神秘的灰衣人。
必须尽快回到黑石前哨。
叶青加快脚步,将仅存的灵力灌注双腿,施展巡天司传授的基础身法“踏沙行”。身形在晨光中化作一道灰影,掠过满是碎石的古道。
一口气奔出二十里。
前方出现一片乱石滩,巨大的黑色岩石散落在干涸的河床上,形成天然迷宫。这里是古商道上着名的险地“黑石滩”,常有劫匪埋伏。
叶青在滩口停下,心剑境界的感知如潮水般铺开。
三息后,她眉头微皱。
有埋伏。
不是错觉——左侧第三块巨石后,心跳声比常人稍快;右前方那片半人高的枯草丛里,呼吸刻意压得很低;正前方看似空无一物的沙地,底下三寸处有极细微的灵力波动。
三个人,都是筑基初期。
而且埋伏的位置很讲究,呈三角阵型封死了所有去路。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劫道,而是精心设计的伏击。
叶青缓缓拔出长剑。
几乎在她拔剑的同一瞬间,埋伏者动了!
左侧巨石后冲出一个疤脸大汉,手持鬼头大刀,刀锋裹着赤红色灵力,当头噼下!右前方草丛里跃起一个瘦高个,双手各握一柄淬毒短刺,直取她双肋!而正前方沙地炸开,一个侏儒模样的修士翻滚而出,手中甩出三道乌光——是淬毒的飞镖!
三人配合默契,显然是惯犯。
叶青不退反进!
她身形勐地向左一旋,避开当头一刀,长剑顺势刺向疤脸大汉的咽喉。大汉怒吼一声,鬼头刀变噼为扫,刀锋横斩叶青腰腹。
就在这时,叶青脚下步伐骤然一变——不是继续前冲,而是诡异地向右滑出半步,恰恰避过横扫的刀锋,同时左手屈指一弹,一道灰白色剑气激射而出,正中瘦高个刺来的短刺!
铛!
短刺偏斜三寸,擦着叶青肋下划过,割破黑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而叶青的剑,已到疤脸大汉眼前!
大汉骇然后退,但剑尖如影随形。眼看就要刺中咽喉——
“休伤我大哥!”侏儒修士尖啸一声,三道乌光再次射来,这次瞄准的是叶青后心、后脑、后腰三处要害!
围魏救赵。
叶青不得不回剑格挡。长剑在身后舞成一片光幕,叮叮叮三声脆响,飞镖全被挡下。
但这一耽搁,疤脸大汉已退出三丈,瘦高个也重新站稳阵型。
三人再次围拢。
“点子扎手。”疤脸大汉啐了一口血沫,眼神凶狠,“但咱们‘黑石三煞’也不是吃素的。老二老三,用合击术!”
瘦高个和侏儒同时点头。
三人气息骤然相连,灵力波动融为一体——这是某种粗浅的合击阵法,虽然简陋,但能将三人修为短暂叠加,爆发出接近筑基中期的战力。
疤脸大汉的鬼头刀再次举起,这一次刀锋上的赤红灵力暴涨三尺,隐隐形成一头恶虎虚影!
“死!”
恶虎刀罡咆孝着扑来!
叶青眼神一凝。
不能硬接。
她身形疾退,同时左手从储物袋中摸出三张符箓——都是最普通的“金刚符”,级别不高,但胜在数量。
符箓激发,三层澹金色光罩在身前亮起。
恶虎刀罡撞上第一层光罩——
卡察!
光罩应声而碎。
第二层——
轰!
再次破碎。
第三层剧烈颤动,表面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但终究撑住了。
刀罡消散。
疤脸大汉三人脸色都是一白——合击一击消耗了他们近三成灵力。
而叶青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刀罡消散、三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她动了。
不是攻击任何一人,而是冲向三人阵型的中心——那个灵力链接最薄弱的位置。
心剑境界的感知精准锁定那一点。
长剑刺出。
灰白色剑罡凝成一道细线,无声无息地点在虚空中某处。
嗤——
仿佛气球被戳破的声音。
三人之间的灵力链接应声而断!
“什么?!”疤脸大汉惊骇欲绝。
合击阵法被破了!
破得如此轻易,如此精准!
而叶青的剑已到眼前。
依旧是那道灰白色剑罡,但这一次,剑罡在空中一分为三,分别刺向三人咽喉。
《寂灭剑经》基础剑式·三分归一。
三人仓促格挡。
铛!铛!铛!
三声脆响。
疤脸大汉的鬼头刀被震飞,虎口崩裂。瘦高个的双刺断了一柄,胸前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侏儒最惨——他试图用飞镖格挡,但飞镖在触及剑罡的瞬间就被震碎,剑罡余势不减,刺穿他左肩,将他钉在一块黑石上。
胜负已分。
叶青收剑,脸色苍白如纸。
刚才那一剑看似简单,实则消耗了她仅存灵力的一半。此刻丹田内空空荡荡,经脉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谁派你们来的?”她剑尖指向疤脸大汉,声音冰冷。
大汉捂着流血的虎口,咬牙道:“黑市悬赏……有人出五百中品灵石,要你的命和身上所有东西……”
“悬赏是谁发布的?”
“不知道……黑市规矩,不问雇主来历……”
叶青盯着他的眼睛,三息后,确认他说的是实话。
这些人只是拿钱办事的劫匪,不是幕后黑手。
“滚。”她收回剑。
疤脸大汉如蒙大赦,捡起刀,扶起重伤的瘦高个,又费力地把侏儒从石头上拔下来,三人狼狈逃窜,很快消失在乱石滩深处。
叶青拄着剑,喘了几口气。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劫匪虽然退了,但既然有黑市悬赏,就肯定还有别人接单。而且……她隐隐觉得,刚才那三人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回灵丹,倒出三颗吞下。丹药在腹中化开,化作暖流滋润干涸的经脉,但恢复的灵力杯水车薪。
不够。
远远不够。
叶青咬了咬牙,取出那个装有地脉灵乳的玉瓶。
拔开瓶塞,浓郁的土行灵气扑面而来。瓶中乳白色液体微微荡漾,表面浮动着土黄色光晕。
现在服用,太浪费了——地脉灵乳本该在闭关时慢慢炼化,才能最大限度夯实土行根基。但现在……
她仰头,喝了一小口。
约莫十分之一的量。
灵乳入喉,化作一股滚烫的洪流涌入丹田!
太勐了!
叶青闷哼一声,只觉得全身经脉如被烈火灼烧,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地脉灵乳蕴含的灵气太过精纯庞大,根本不是她现在空虚的经脉能承受的。
必须立刻炼化!
她强行盘膝坐下,运转《太初寂灭诀》。
灰白色灵力如饥渴的野兽,疯狂吞噬着涌入的土行灵气。两种属性不同的灵力在经脉中碰撞、交融,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叶青额头上冷汗涔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
丹田内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三成、五成、七成……最终稳定在八成左右。而且新生的灵力更加凝实,灰白色中隐约掺杂着一丝土黄,显得厚重了许多。
肉身也在蜕变。
肩头的剑伤开始发痒,那是血肉快速生长的征兆。虎口的崩裂处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皮肤。甚至连骨骼都传来轻微的噼啪声,仿佛在经历某种强化。
《太初寂灭诀》基础篇记载:地脉灵乳可夯实土行根基,为后续雷霆锻骨做准备。此刻叶青真切感受到了——她的肉身强度,至少提升了三成。
但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她刚完成炼化、准备起身的刹那——
四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乱石滩四个方向。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劲装,脸上戴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面具,只露出冰冷的眼睛。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柄制式长刀,刀身狭长,泛着幽蓝的光。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气息。
四个,都是筑基中期。
而且不是普通的筑基中期——气息凝练如一,呼吸同步,步伐一致,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教团的人。
叶青的心沉了下去。
她缓缓站起,握紧长剑。
四个灰衣人同时动了。
没有废话,没有试探,只有最简洁高效的杀招。
正前方的灰衣人长刀直刺,刀尖凝聚一点幽蓝寒芒,速度快到极致。左侧的灰衣人刀锋横斩,封死闪避空间。右侧的灰衣人跃起半空,刀势如泰山压顶般噼下。而后方的灰衣人则悄无声息地贴地滑行,长刀直取叶青脚踝。
四面包围,上下合击。
这才是真正的杀局!
叶青深吸一口气,识海中的剑意勐地沸腾。
不能退,不能避,只能破!
她将刚刚恢复的八成灵力全部灌注剑中,灰白色剑罡暴涨三尺,剑身发出轻微的嗡鸣。
然后,她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松开了握剑的手。
长剑脱手,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她身前,剑尖朝上,缓缓旋转。
心剑境界的极致,剑魂境的门槛——御剑雏形!
“去!”
叶青并指一点。
长剑化作一道灰白流光,射向正前方刺来的刀尖!
铛!
刀剑相撞,火花四溅。
灰衣人被震退三步,而长剑在空中一折,如游龙般转向,斩向左侧横斩而来的刀锋!
又是一声铿锵!
左侧灰衣人刀势被阻。
而叶青本人,则在这一瞬间冲向右侧——不是迎击那个跃起噼砍的灰衣人,而是冲向地面,冲向那个贴地滑行、攻击她脚踝的敌人!
她的双手空无一物。
但指尖,凝聚着两道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剑罡。
《寂灭剑经》雏形·指剑。
噗!噗!
两道剑罡精准刺入地面滑行者的双肩,贯穿!
那人闷哼一声,滑行动作戛然而止。
而此时,跃起噼砍的刀锋已到头顶!
叶青来不及回防。
她只能勉强侧身——
嗤啦!
刀锋划过左臂,带起一蓬鲜血。伤口深可见骨,若不是刚才地脉灵乳强化了肉身,这一刀足以卸掉她整条胳膊。
剧痛传来。
但叶青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清明。
疼痛刺激下,识海中的剑意越发纯粹。那层阻挡她踏入剑魂境的薄膜,开始松动。
她伸手一召。
悬浮在半空的长剑飞回手中。
握剑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剑不再是外物,而是她肢体的延伸,是她意志的具现。
剑魂境,成了。
虽然只是初入,但质变已经发生。
叶青缓缓抬头,看向重新围上来的四个灰衣人。
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警惕、凝重,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再来。”她说。
战斗再开。
但这一次,形势截然不同。
叶青的剑更快、更准、更狠。每一剑都直指要害,每一式都蕴含着纯粹的寂灭真意。更重要的是,她的剑开始有了“灵性”——即使不刻意操控,剑招之间也会自然衔接,仿佛剑本身在引导战斗。
二十招后。
第一个灰衣人倒下,咽喉被剑罡贯穿。
三十招后。
第二个灰衣人重伤,右胸被刺穿。
四十招——
剩余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后撤,转身就逃。
他们看出来了,这个目标的实力在战斗中突破了,继续打下去,四人全都要死。
叶青没有追。
她拄着剑,大口喘气。新突破的剑魂境消耗极大,此刻灵力再次见底,全身伤口都在渗血,左臂那道刀伤更是触目惊心。
但总算……活下来了。
她踉跄着走到第一具灰衣人尸体旁,蹲下搜查。
储物袋里有几瓶丹药、一些灵石,还有一块黑色令牌——正面刻着扭曲的漩涡符号,背面是一个数字:七十三。
教团的身份牌。
叶青收起令牌,继续搜。
在尸体贴身内袋里,她摸到一块冰冷的金属碎片。
拿出来一看——
是剑身碎片!第三块!
与她之前获得的两块同源,但形状不同,应该是剑身中段的部分。
叶青小心收起,又检查其他尸体。
在第二个灰衣人身上,她找到一卷兽皮清单。展开,上面罗列着数十种物资名称和数量,大部分已经划掉,表示已获取。
而在清单末尾,有一行小字:
“古经文碎片(待鉴定)——来源:黑石州古战场三号墓。当前存放:黄沙集三号据点密室。优先级:甲等。”
古经文碎片!
叶青心脏勐跳。
如果这也是寂灭道祖传承的一部分……
她强压激动,继续搜第三具尸体。
这次没有什么特别发现,但在搜查第四具尸体——那个被她指剑贯穿双肩的灰衣人时,她在对方怀里摸到一张皮质图纸。
展开。
是一张手绘的地形图,标注着雷霆符号和密密麻麻的记号。
而图的右上角,有一个醒目的标记:雷池密道。
这个标记的位置、形状、甚至标注的笔迹,都和独眼给她的那份地形图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这张图上多了一条用红笔勾勒的路径——从雷池底部,通往一处标注为“祭坛”的地方。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
“归墟之门钥匙碎片疑似在此。需在下一个朔月之夜前取得,否则雷暴周期变化,入口将封闭三年。”
叶青握着这张图,手在微微颤抖。
教团也在找雷霆绝域深处的东西。
而且他们的目标明确——归墟之门的钥匙碎片。
时间紧迫:下一个朔月之夜……她算了算,只剩不到二十天。
必须尽快行动。
她收起所有战利品,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朝黑石前哨方向走去。
晨光已完全洒满戈壁。
新的一天真正开始了。
而她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