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吴佩云把最后一口冻硬的干粮塞进嘴里，嚼得咔嚓响。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自拍杆递给了林小满。林小满愣了一下，接过杆子的时候指尖发抖。
“你不是一直想当主视角吗？”吴佩云笑了笑，“等会儿别手软，拍清楚点。”
沈临蹲在废墟边缘，用匕首尖挑开一块锈铁皮，底下露出半截断裂的数据线。他皱眉：“这地方连个信号塔都没了，你还指望能连上什么？”
“不是连网络。”谢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站在一堵塌了一半的玻璃墙前，手指轻轻抚过墙上模糊的logo——一个残缺的“Al”字样。“这里是杭州阿里旧址。三百年前，这里埋着全球最大的离线数据中心。我前世……亲手封存的。”
陆承已经走到最前面，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金属门框。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楼梯，台阶上积着薄冰，往下望不见底。
“电源呢？”他回头问。
谢昭抬手摸了摸数据戒：“只要主机还在，我能唤醒它。但需要能量输入。”
陆承二话不说解开高领毛衣的扣子，露出胸口那道泛着微光的疤痕。他把手按在墙上一道隐蔽的接口上，能源核心开始嗡鸣，一道蓝光顺着墙体蔓延下去。
“够了吗？”他问。
谢昭盯着控制台残存的指示灯，点了点头：“电梯通了。”
五人顺着楼梯往下走，空气越来越冷。到了地下三层，眼前是一排排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外壳布满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过。正中央一台主机格外完整，上面贴着一张褪色标签：【盘古·末日推演系统｜仅限时空守望者启动】。
“我的基因不行。”谢昭突然说，“刚才试了两次，识别失败。”
“你不是刚重启了系统？”沈临挑眉。
“是强行唤醒的应急模式。”谢昭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手，“我的基因序列在时空震荡后出现了排斥反应，识别率只剩六成。”
“那就三个人一起上。”陆承直接站到操作台前，“你的，我的，加上他的。”他指了指沈临。
沈临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是拼乐高？乱输密码小心炸了咱们所有人。”
“那就让我来。”吴佩云往前一步，“我种的菜你们吃得挺香，我的基因……说不定也能用。”
谢昭猛地抬头：“你不是系统绑定者。贸然接入，可能会触发清除程序。”
“可你们忘了？”她歪头一笑，“这空间本来就是地球的东西。你们的‘盘古’认不认你，我说了算。”
她说完，把手镯贴在主机识别区。
一瞬间，整个机房亮了起来。
红光扫过她的手腕，又转向谢昭、沈临、陆承，逐一采集基因信息。主机发出低沉的启动音，屏幕逐行刷新：
【四维生命体认证通过】
【权限等级：S级守护者】
【启动末日推演协议——倒计时剩余：71:43:22】
谢昭立刻扑到控制台前，手指飞快敲击。一行行数据瀑布般滚落，最终定格在一个三维模型上——北极地下装置正在加速运转，能量曲线呈指数上升。
“照这个速度，七十二小时内会撕开时间褶皱。”他说，“但我们还有机会。”
屏幕上跳出两个选项：
【方案A：以宿主生命空间为引信，引爆时间褶皱，成功率89.7%】
【方案b：常规干预手段（电磁干扰\/物理摧毁），成功率4.1%】
“选A。”谢昭没有犹豫。
“等等。”沈临一把按住他的手，“代价是什么？”
系统自动弹出补充说明：
【警告：执行方案A将导致生命空间永久坍缩，宿主与地球根源链接断绝，不可逆。】
空气一下子静了。
吴佩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声：“所以你们的大脑终端就这点水平？非得让我把自己给炸了才算最优解？”
“这不是牺牲，是必要选择。”谢昭转过身，声音冷静得像机器，“89.7%的概率已经是奇迹。其他路径全维度崩溃风险超过九成。”
“那你有没有问过它——”她抬起手腕，玉镯微微发烫，“这个空间，愿不愿意死？”
话音刚落，主机屏幕突然剧烈闪烁。一股温热的水流凭空浮现，在空中凝成细小的水珠，缓缓聚拢，最后化作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穿着旧式的碎花裙，赤着脚站在他们面前。
她扑进吴佩云怀里，小声抽泣：“妈妈……我不想消失……我还想给你浇水，还想看草莓开花……关了灯，我会怕……”
吴佩云整个人僵住了。
沈临往后退了半步，脸色变了。陆承的手紧紧攥着袖扣，指节泛白。林小满举着自拍杆，镜头微微晃动，却始终没放下。
“这是……空间意识？”谢昭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
小女孩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是你捡到的第一颗种子发芽那天醒的。你给我喝灵泉水，教我认阳光，你说‘咱俩相依为命’……现在你要不要我了？”
吴佩云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系统不会骗人。”谢昭强迫自己冷静，“情感变量无法量化，但数据不会错。如果我们不做这个选择，所有人，包括她，都会一起毁灭。”
“你闭嘴！”林小满突然吼了一声，“你算什么？天天拿数据压人！她都哭成这样了你还讲概率？”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谢昭盯着屏幕，眼神却不稳了。
“事实是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活着！”林小满指着小女孩，“她会害怕，会撒娇，会想留下来——这还不够证明她是活的吗？”
沈临沉默地走过来，把搪瓷杯塞进吴佩云手里：“喝一口。”
她机械地抿了口，温热的灵泉水滑下去，心跳慢慢稳了些。
“你听好了。”沈临看着她，语气难得认真，“你可以为了自己活，也可以为了别人死。但别被人用‘正确’两个字逼上绝路。你要是不想献祭，那就砸了这破电脑。”
“可如果全世界只有这条路能走呢？”她低声问。
“那就再找一条。”陆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哪怕概率是零。”
谢昭猛地抬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全人类的命运——”
“我知道。”陆承打断他，“但我更知道，有些人比命运重要。”
主机屏幕忽明忽暗，倒计时继续跳动：【71:38:05】
小女孩拉着吴佩云的衣角，小声说：“妈妈，如果你把我关掉……以后谁给你种西红柿啊？你说过最爱吃我种的……”
吴佩云终于落下泪来。
她蹲下身，抱住那个小小的身影：“对不起……阿姨不是不要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问问它。”沈临突然指向主机，“既然它能生成意识，能不能改写程序？有没有第三条路？”
谢昭愣住。
“你是科学家，不是判官。”沈临盯着他，“让你算的是办法，不是让佤断人生死。”
谢昭低头看着数据戒，那上面的裂痕还在闪红光。他闭了闭眼，重新输入指令：
【请求生成替代方案｜允许引入非常规变量】
系统沉默了几秒，终于回应：
【检测到未知情感共振频率……正在模拟……】
【新路径生成中……风险等级：极高】
【成功率：暂无法评估】
“什么叫无法评估？”谢昭皱眉。
屏幕缓缓浮现一行字：
【因变量包含“爱”，超出当前模型计算范围。】
全场寂静。
林小满噗嗤笑出声：“哈！连AI都被整不会了？”
谢昭站在原地，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动。
吴佩云抹了把脸，把小女孩轻轻放回地面。水光一闪，孩子化作一缕雾气，钻回手镯里。玉面恢复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暖意。
“我不是工具人。”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就一卖菜的，懂吗？”
沈临扯了下嘴角：“谁不知道你嘴硬心软。”
“那接下来呢？”林小满问。
吴佩云看向谢昭：“你还能撑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至少把所有数据导出来。然后……我们去酒泉。”
“酒泉？”陆承皱眉。
“卫星发射中心。”谢昭调出地图，“如果要对抗北极装置，我们需要从轨道层面介入。那里有残存的运载火箭控制系统。”
“你打算发射什么？”沈临问。
“答案。”谢昭看着主机最后一行输出，“或者……一个赌注。”
他按下回车键，整片服务器群同时亮起蓝光。大量数据被打包压缩，传入他随身携带的存储芯片。
吴佩云最后看了眼手镯。
里面的小女孩正趴在灵泉边，冲她挥手。
她也挥了挥手。
门外风雪更大了，五人走出废墟时，天色灰白。远处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停在路边，引擎发出嘶哑的轰鸣。
陆承拉开车门：“上车。”
吴佩云刚要迈步，手镯突然一震。
她低头看去，玉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像是有人用指尖划出来的：
【妈妈，我藏了颗种子，留着春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