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抬手拦住吴佩云，指尖还停在那片悬空的粉红雾气前。雾凝成的“逃”字颤了颤，像被风吹散的灰烬，眨眼就没了。
没人说话。
风倒是起来了，卷着门缝里漏进来的雪粒，打在脸上有点疼。陆承下意识往前半步，把其他人挡在身后，能源核心在衣领下微微发烫。谢昭盯着刚才雾气消散的位置，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数据戒的裂痕。
“不是幻觉。”他声音低，“是预警。”
吴佩云深吸一口气，手腕上的玉镯忽冷忽热，像是在回应什么。她没去摸它，只是抬头看向门外——灰白的天压得很低，雪花开始大片大片地落下来，落在废墟的焦木上，发出细微的“滋”声，像是被什么烧着了。
“走。”沈临突然转身，大步跨出门槛，“这地方不能再待了。”
四人一路疾行，穿过后巷、塌了一半的地铁口，终于在天黑前抵达哈尔滨。导航早就瘫了，全靠谢昭用残存的数据功能拼出一条路线。城市早已荒芜，只有远处冰雕群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座沉睡的水晶城。
“冰雪大世界。”林小满从后方追上来，自拍杆扛在肩上，呼出的白气糊了一脸，“我小时候直播打卡过这儿！那时候人山人海，现在……”
她说不下去了。
整片园区安静得离谱。冰雕林立，每一座都栩栩如生——有滑梯、城堡、还有巨大的生肖灯组。可走近了才发现，这些冰雕的内容根本不对劲。
沈临停下脚步。
正前方一座冰雕，刻的是他站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旁边另一座，是谢昭亲手点燃一堆文件，火光映在他冷硬的脸上。再往右，陆承站在核电站中央，手里握着引爆器。
“这不是装饰。”谢昭蹲下身，手指蹭了蹭冰面底座，“这是复刻。”
“复刻什么？”林小满凑过去看，念出刻在底座上的小字：“2000年1月7日，末日彩排启动。”
吴佩云心头一跳。
这个日期……和方舟倒计时一样。
她闭眼，把手镯贴在额前。空间里的灵泉水轻轻晃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股微弱的震感从地下传来，顺着脚底爬上来。
“那边。”她指向园区深处，“最大的那座冰凤凰，里面有东西。”
五人快步靠近。冰凤凰高十几米，通体剔透，翅膀展开像要飞走。可吴佩云能感觉到，它的核心处有一丝熟悉的波动——那是她的灵泉气息，极淡，但确实存在。
“怎么进去？”陆承问。
“砸开呗！”林小满二话不说举起自拍杆，冲着凤凰胸口就是一记猛敲。
“咔！”
冰层裂了道缝。又一下，裂缝扩大，露出里面一个金属盒。林小满伸手掏出来，盒子密封完好，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她小心翼翼撕下，念出上面的字：
“当草莓田覆盖北极，就是我们重逢之时。”
空气一下子静了。
吴佩云接过信纸，指尖发凉。这字迹……稚嫩，却熟悉。像极了她小时候在垃圾堆旁用炭笔写下的求救信号。
“谁写的？”沈临问。
没人回答。
下一秒，三人同时捂住头，闷哼出声。
沈临靠在冰柱上，太阳穴突突直跳；谢昭跪倒在地，数据戒疯狂闪烁；陆承咬牙撑住地面，能源核心剧烈震动，像是要冲破皮肤。
“画面……”谢昭喘着气，“我看到了……荒原，金属构件，有人在组装装置。”
“三个身影。”沈临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一个穿军装，一个戴手套拿工具，还有一个……站着不动，像在指挥。”
吴佩云猛地抬头：“是你们的前世。”
三人都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他们看见的，是同一个场景。
“不是演习。”沈临低声说，“是倒计时的另一条线。他们在建什么东西，能撕开时空的那种。”
“北极。”陆承忽然开口，“信里说草莓田覆盖北极……那地方现在全是永冻层，不可能种东西。”
“但我可以。”吴佩云攥紧信纸，“空间里的土能活化冻土，灵泉水能抗低温。只要给我时间……”
“我们没时间。”谢昭抬起眼，数据戒勉强投出一段坐标，“能量频率锁定在北纬89度附近，装置已经在运行。照这个速度，七十二小时内会达到临界值。”
“那就是倒计时结束的时候。”沈临冷笑，“挺会挑日子。”
林小满默默把信纸收进防水袋，塞进胸口。她抬头看着那座崩塌的冰凤凰，轻声说：“以前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跟拍的，记录别人的故事。可现在……我们是不是也成了故事的一部分？”
没人笑她矫情。
吴佩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你是第一个敢拿自拍杆砸命运的人。”
林小满咧嘴笑了，眼圈却红了。
“接下来去哪儿？”她问。
“先离开这儿。”陆承环顾四周，“这片冰雕太邪门，像是专门等我们来看的。背后有人在引导。”
“也可能是警告。”谢昭站起身，活动了下发麻的手指，“如果是敌人，没必要留下线索。但如果是我们自己……留下的提示呢？”
“什么意思？”沈临皱眉。
“想想看。”谢昭声音冷静，“方舟、生命之树、情感献祭、倒计时加速……所有事都像在推我们往前走。也许‘彩排’不是威胁，而是训练。”
“训练我们去北极。”吴佩云喃喃，“去完成没做完的事。”
沈临盯着地上那封信，忽然弯腰捡起一片碎冰。冰面反射出他的脸，扭曲了一下，竟短暂浮现出了另一个影像——那个穿着军装、眼神冷酷的自己。
他猛地摔了冰片。
“别管是谁留的。”他声音哑，“我们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有人在北极等我们，而且等了很久。”
“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陆承脱下高领毛衣，裹在吴佩云肩上。他自己暴露着能源核心的疤痕，站在寒风里像根铁柱，“走之前，还得抢点东西。”
“抢什么？”
“物资，装备，地图。”他看向谢昭，“你还能修好多少设备？”
谢昭低头摆弄数据戒，试了几秒，摇头：“最多恢复定位和基础扫描。高级功能全废了。”
“够了。”陆承点头，“我去附近废弃仓库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载具。沈临，你护着他们。”
沈临嗤了声：“你还真当自己是队长了？”
“现在谁有力气谁说了算。”陆承扯了扯嘴角，“你刚头痛完，站都站不稳。”
“我比你清醒。”沈临瞪他一眼，却还是扶了把摇晃的冰柱。
吴佩云看着两人斗嘴，忽然觉得心里松了点。刚才那种被命运推着走的窒息感，好像淡了些。
她低头看手镯，玉面温润，仿佛刚才的震荡从未发生。可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想着种菜活下去的孤儿了。
她是有备而来的人。
林小满突然“哎”了一声，指着冰凤凰残骸：“你们看！”
众人转头。
在倒塌的冰块缝隙里，有几颗小小的红点——像是野草莓，冻在冰里还没烂。
吴佩云蹲下，伸手碰了碰。冰化了一角，一颗草莓滚出来，落在她掌心。
她掰开一点放进嘴里。
酸甜。
是地球的味道。
“它们活着。”她轻声说，“在这儿，在冰里，它们一直活着。”
沈临走过来，看着她手中的果子，忽然说：“所以我们也得活着。”
“必须的。”林小满举了举自拍杆，“我直播都没播完呢。”
谢昭难得笑了笑，虽然只是一瞬。
陆承已经转身往外走：“走吧，车要是还能发动，天黑前能到补给点。”
五人踏雪而行，身后是崩塌的冰雕，头顶是越下越密的雪。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像二十年前的第一场雪，安静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吴佩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颗被她吃剩的草莓核，静静躺在雪地上。
一滴水珠从核里渗出，迅速结冰，在雪面画出一道细小的红线，像某种标记，又像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