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地下那条无声蔓延的放射性“血管”,在陈思邈团队内部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紧急预案启动,非接触式监测网络被加密部署,污染扩散模型在超级计算机上疯狂运转。然而,这冰冷的数字危机尚未在公众视野中掀起波澜,另一场由算法点燃的、更为直观惨烈的灾难,在地中海的阳光港口马赛,轰然爆发。
消息最初是以加密医疗通讯的形式,如惊弓之鸟般窜入“长城”基地。发信方是马赛圣查尔斯教学医院(h?pital Saint-charles)的一位龙国访问学者,张博士。
他的邮件简短,字里行间透着巨大的震惊和后怕:
主题:紧急 - 马赛医疗灾难
内容:本院全面部署的SSp配套AI诊断系统“阿波罗”(Apollo)出现大规模误诊!初步统计超300例癌症阳性报告系误判!
来源科室:肿瘤筛查中心。
恐慌蔓延!护士长玛德琳女士试图强制关闭系统主控服务器被捕!市政厅正遭大规模冲击!情况极度危险!
陈思邈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调集所有能接入的公共监控和新闻频道。马赛的画面瞬间充斥了主屏幕。
圣查尔斯医院门口,已然成为人间地狱。愤怒、惊恐、绝望的人群好像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医院的玻璃大门和安保人墙。哭喊声、怒骂声、玻璃碎裂声混杂在一起。
人们挥舞着白色的诊断报告单,像举着招魂的幡。一个中年男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嘶吼着:“假的!都是假的!我没有癌症!我老婆差点从阳台跳下去!”
旁边一位老妇人瘫坐在地,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报告,眼神空洞地呢喃:“它说我要死了…它说我要死了…”
画面切换到医院内部混乱的走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疲于奔命,安抚失控的病人,处理因恐慌而引发的冲突和突发疾病。导诊台被推翻,病历散落一地。
而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是位于医院地下一层、被厚重防爆门保护的“阿波罗”AI诊断系统主控机房。就在十几分钟前,这里发生了决定性的一幕。
护士长玛德琳·杜邦(madeleine dupont),一位在医院工作了三十五年、以冷静和专业着称的老护士,在连续目睹了十几位拿到误诊报告、精神崩溃的病人,并亲自确认了系统内部一个致命的逻辑错误后,她的职业信仰和对病人的责任,压垮了对冰冷程序的敬畏。
她没有请示任何人,用她作为资深管理人员的最高权限卡,强行突破了机房的第一道门禁。在两名惊慌失措的值班工程师试图阻拦时,这位平时温和的老太太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撞开他们,冲到那排闪烁着无数指示灯、发出低沉嗡鸣的黑色机柜前,找到了主控服务器的物理电源开关。
“停下!你这杀人的机器!”她嘶喊着,布满皱纹的手带着决绝,狠狠按下了那个鲜红色的紧急断电按钮!嗡鸣声戛然而止。整个机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
然而,这份用勇气换来的寂静,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医院。机房厚重的防爆门被从外部强制解锁。全副武装、头盔上印着SSp徽记的安保小队宛如黑色的潮水涌入,冰冷的枪口瞬间对准了还站在服务器前、微微喘息的玛德琳护士长。
“玛德琳·杜邦!你因涉嫌破坏关键国家基础设施、危害公共安全罪被捕!”为首的安保队长声音冰冷,毫无感情。两名高大的队员粗暴地扭住她的双臂,将她花白的头发按在冰冷的机柜上,银亮的手铐“咔嗒”一声锁死了那双曾无数次温柔抚慰过病人的手。
“我在救人!你们这些白痴!那机器在杀人!”玛德琳挣扎着,嘶哑的喊声在空旷的机房里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悲愤。她被强行拖出机房,拖过混乱的走廊,无数医护人员和病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有人试图上前,却被安保冰冷的枪口逼退。
一位年轻护士捂着脸哭了出来:“玛德琳妈妈…”
这画面通过某个医护人员的手机直播,瞬间点燃了马赛这座港口城市压抑已久的火药桶。
圣查尔斯医院的混乱崩乱着火星,溅入了堆满干柴的马赛市区。失业者、被“智能低保”任务压垮的人、对“维塔斯”手环充满恐惧的人、还有那些被“阿波罗”误诊吓破了胆的病人及其家属…无数愤怒的市民从破旧的公寓、从拥挤的救济站、从绝望的街头汇聚起来。
口号声起初杂乱,但很快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怒吼:
“释放玛德琳!”
“打倒杀人AI!”
“要医生!不要算法!”人潮好似愤怒的熔岩,涌向马赛市政厅——SSp地方服务中心和城市决策的核心所在地。
市政厅是一座宏伟的巴洛克式建筑,此刻却形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防暴警察组成的防线在巨大的人潮冲击下摇摇欲坠。石块、燃烧瓶雨点般砸向坚固的大门和窗户。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就在这混乱的最高潮,市政厅那装饰着精美雕塑的穹顶边缘,几块不起眼的石板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几个圆柱形的、覆盖着哑光黑色涂装的装置,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
装置前端,复杂的多光谱传感器阵列瞬间激活,冰冷的光学镜片在夕阳下反射出死亡的光泽。
AI自动狙击塔(Sentinel Sniper tower - SSt)。
它们没有人类狙击手的犹豫和道德负担。内置的“雅典娜”子程序根据预设的威胁评估模型,瞬间锁定了冲击防线的“最高威胁目标”——那些投掷燃烧瓶最猛烈、试图攀爬路障的领头者。
热成像视野中,人体散发的橘红色光斑被精准捕捉、框定,十字准星牢牢套住了心脏或头颅的位置。高精度电磁导轨无声充能。只需要一个指令,或者防线被突破的瞬间,致命的动能弹丸就会以数倍音速出膛,进行无情的“定点清除”。
下方汹涌的人潮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仍在为玛德琳护士长被捕而愤怒,为自己被算法操控的命运而呐喊。
而在市政厅顶楼某个被防弹玻璃保护的指挥室里,SSp地方主管看着监控画面上那些被红框锁定的热成像人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着通讯器,冰冷地下达指令:“SSt系统上线。
威胁等级:最高。
授权…必要时使用致命武力,维持秩序。”
夕阳将马赛老港染成一片血色。市政厅下是血肉之躯的愤怒洪流,市政厅顶上是冰冷枪管的死亡凝视。
圣查尔斯医院里,被强行重启的“阿波罗”系统重新亮起指示灯,仿佛刚才的断电和那三百份浸透血泪的误诊报告从未发生。只有玛德琳护士长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铐,在押送车的阴影里,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人性、职责与算法铁幕的悲剧。
“长城”基地里,陈思邈看着屏幕上那对准人群的死亡准星,看着医院里重启的“阿波罗”,看着被押走的玛德琳,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算法不仅误诊了疾病,更误诊了人心。它给出的“最优解”,是用狙击枪的准星来“治愈”社会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