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王烁在泥泞的河岸跋涉,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梅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浑浊的河水在身边流淌,对岸的丛林幽深寂静,而身后村庄的喧嚣则如同背景噪音,提醒着她危险并未远离。
她不敢走得太靠近水面,怕留下清晰的足迹,也不敢离丛林太近,担心里面有埋伏。只能在河岸边缘这狭窄的区域内艰难挪动。王烁的呼吸时断时续,滚烫的额头贴在她的后颈上,让她心急如焚。
一公里,平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重影。
“坚持住……就快到了……”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鼓励王烁,还是在催眠自己。
终于,在绕过一片茂盛的、伸向河面的芦苇丛后,一个极其隐蔽的小河湾出现在眼前。河湾一侧,几根腐朽的木桩半浸在水里,显示着这里曾是一个小小的码头,如今早已废弃。岸上丛生的灌木和藤蔓几乎将一切都掩盖了。
梅的心脏狂跳起来,目光急切地搜寻。在哪里?信使说的快艇在哪里?
她小心翼翼地将王烁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草丛后,自己则握着开山刀,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向河湾深处摸索。
在几块巨大的、长满青苔的岩石后面,她看到了!一艘约四五米长、覆盖着伪装网的快艇,被巧妙地固定在岩石和水生植物之间,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
找到了!
梅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快步上前,按照信使的指示,摸索到船底,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磁性盒子,里面躺着一把钥匙。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启动快艇,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就在她拿起钥匙,准备爬上快艇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带着明显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她身后的岩石阴影处传来:
“别动。慢慢转过身,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梅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这个声音……不是信使!
她缓缓转身,只见一个穿着深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从岩石后走了出来。他手中端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稳稳地对着她。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浑身散发着一种与信使相似、却又更加冷硬的专业气息。
“你是谁?”梅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干涩。
男人没有回答,目光扫过梅,又看向她身后草丛中昏迷的王烁,最后定格在她手中的钥匙上。“硬盘呢?”他直接问道,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硬盘?梅心中警铃大作。信使只告诉了她快艇的位置和钥匙,并没有提及立刻交接硬盘!而且,这个人出现的时机和方式,都透着诡异。
“什么硬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紧了手中的钥匙,“我只是个逃难的,我哥哥受伤了,想借船用一下。”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演技不错。可惜,你哥哥的作战裤款式,和你手上因为长期持枪留下的薄茧,出卖了你们。梅小姐,或者我该叫你……苏奇督的女儿?”
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仅知道硬盘,还知道她的身份!
“你不是‘信使’!”梅脱口而出。
“我从来没说我是。”男人向前逼近一步,枪口丝毫未动,“赵静的人联络方式已经被渗透了。那个所谓的‘信使’,不过是放出来的诱饵,用来钓真正的大鱼——也就是带着硬盘的王烁。当然,还有你,意外之喜。”
梅的心沉入了谷底。陷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王烁的警告是真的!那个用摩尔斯电码引导他们、对上了暗号的“信使”,竟然是敌人伪装的!那真的信使在哪里?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你们把‘信使’怎么了?”梅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你不必关心。”男人冷冷道,“现在,把硬盘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他的枪口微微下移,对准了草丛中的王烁。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将梅淹没。她看着眼前这个冷酷的专业杀手,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王烁,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硬盘是王烁和阿雅用命换来的,难道就要这样交出去?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异变陡生!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河水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站在梅对面的那个男人,身体猛地一震,眉心处突然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与难以置信中,随即眼神迅速涣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中的枪也掉落在泥地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梅甚至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另一侧的灌木丛中迅捷无声地窜出,正是之前引开追兵的信使!他手中握着一把同样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快步走到那个倒下的男人身边,蹲下检查。
“死了。”信使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他的手臂上有明显的擦伤,衣服也被刮破了几处,显然之前的逃亡并不轻松。
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你……你杀了他?你……你到底是……”
信使站起身,走到梅面前,他的眼神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疲惫。“我才是赵静派来的‘信使’。”他缓缓说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类似警官证封皮的东西,在梅眼前快速晃了一下,梅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国徽和“安全”字样,他便迅速收了回去。
“之前那个,是‘老猫’找来冒充的顶级好手,擅长模仿和心理战。他们截获了我们一部分不完整的接头信息,设了这个局。”信使解释道,语速很快,“我察觉不对,甩掉追兵后立刻赶来这里,正好撞见。”
梅依然无法完全相信,刚才的背叛和眼前的逆转让她心有余悸。“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演戏?”
信使看着梅警惕的眼神,并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谨慎是对的。”他指了指地上那具尸体,“这个人代号‘毒蛇’,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上的常客,擅长伪装刺杀。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王烁等不起了。”
他的话戳中了梅最脆弱的地方。她看向王烁,他的脸色已经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信使不再多言,他快速走到快艇边,掀开伪装网,检查引擎和油料。“快帮我把他弄上船!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枪声可能惊动附近的人!”
看到信使熟练地检查船只和急切的态度,梅心中的疑虑稍减。此刻,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咬咬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昏迷的王烁抬上了快艇。
信使发动了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河湾响起。他操纵快艇,熟练地避开浅滩和礁石,驶向河道中央,然后猛地加速,快艇如同离弦之箭,破开浑浊的河水,向下游疾驰而去。
河风扑面,吹乱了梅的头发。她紧紧抱着王烁,感受着他微弱的体温,心中百感交集。她看着前面驾驶快艇的信使那沉稳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硬盘……你还要吗?”
信使头也不回,声音混在风浪和引擎声中:“当然要。那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证据。但前提是,我们得先活着把它带出去。”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在确认绝对安全、并且王烁得到救治之前,硬盘由你保管。”
这个回答,让梅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稍稍落地。他似乎真的在意王烁的生死,而不仅仅是硬盘。
快艇在河道上飞驰,两岸的丛林飞速后退。梅回头望去,巴朗村早已消失在蜿蜒的河道之后。然而,她并没有感到轻松。信使的真容虽然揭开,但之前的陷阱表明,敌人比想象的更加狡猾和强大。前方的水路,是否就真的安全?接应点又在哪里?
这些问题萦绕在梅的心头。她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王烁,知道他们的逃亡,还远未结束。刚刚经历了一场信任与背叛的考验,而下一场危机,或许就在下一个河湾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