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笙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那位西装男介绍道:“潘先生,这位就是朱怡贞,朱小姐。朱小姐,这位是潘明之潘先生,中央银行的资深襄理,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合作方。”
“潘明之?中央银行?襄理?合作方?” 朱怡贞更懵了。“76号跟银行合作?合作什么?抢银行吗?还是……洗钱?” 她心里瞬间闪过无数港片黑帮片的桥段。
“朱小姐,你好,久仰大名。” 潘明之站起身,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在她脸上迅速扫过。
“久仰大名?仰我个鬼!老娘在76号就是个打杂的!” 朱怡贞心里嘀咕,脸上却堆起礼貌而略带“惶恐”的笑容,伸出手轻轻一握:“潘先生您好,不敢当。”
“坐吧。” 林楠笙示意朱怡贞坐下,然后直接切入正题,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潘先生这次来,是代表中央银行,以及南京方面的某些朋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协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朱怡贞脸上:“这件事,需要一位可靠、细心、并且对上海各界人士有一定了解的人来居中联络、协调。我推荐了你。”
“推荐我?可靠?细心?了解上海各界人士?” 朱怡贞听得一愣一愣的。“林楠笙,你确定你说的是我?不是蓝心洁?”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在76号混日子还行,跟银行家和南京大员打交道?她配吗?
潘明之接过话头,笑容不变,语气却多了几分郑重:“朱小姐不必过谦。林副站长极力推荐,必然有他的道理。而且,这件事,也确实非朱小姐莫属。”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们得到确切情报,日军方面正在暗中策划,利用其在上海金融界潜伏的势力,以及一些唯利是图的败类,意图在短期内,对上海的金融市场发动一次大规模的狙击,目标直指我国币值的稳定,以及几家重要的民族资本银行。一旦让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金融狙击?破坏币值?搞垮民族银行?” 朱怡贞听得心头一震!这招数……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卧槽!这不是老娘之前用来坑周耀庭那招的升级放大版吗?小鬼子学得挺快啊!而且玩得更大!”
她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金融战看不见硝烟,但杀伤力有时比真枪实弹还可怕!一旦百姓手里的钱变成废纸,银行倒闭,经济崩溃,社会动荡……那真是杀人不用刀!
“我们的任务,” 林楠笙接口,目光锐利,“就是在敌人发动之前,摸清他们的具体计划、资金渠道、关键人物,并设法阻止,或者……将计就计,反戈一击。潘先生这边,会提供专业的经济情报和必要的资金支持。而我们,需要动用在上海的一切力量,包括明面上的和暗地里的,进行侦查、布控、以及……必要的‘清除’。”
他看向朱怡贞:“你的任务,是作为我与潘先生之间的单线联络人,确保信息传递的绝对安全和及时。同时,利用你……和蓝心洁小姐过去的一些人脉关系,协助潘先生的人,混入上海的上流社交圈和金融圈,搜集情报,辨认目标。必要时,也需要你出面,以‘贞心集团’代表或蓝心洁好友的身份,进行一些交际和试探。”
“联络人?混入上流圈?交际试探?” 朱怡贞脑子飞快转动。“这活儿……听起来比整理情报刺激多了!也危险多了!但……好像真的有点适合我?演戏嘛,老娘擅长!而且,能跟林楠笙、潘明之这种级别的人直接对接,参与这种层面的大事……这是机会!是真正打入核心、获取信任、甚至……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股强烈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压过了恐惧。“干了!这种搞垮小鬼子金融阴谋的大事,怎么能少了我朱怡贞!”
“我……我愿意!” 她挺直脊背,眼神变得坚定,看向林楠笙和潘明之,“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吩咐!”
林楠笙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赞许,快得让人抓不住。潘明之则微笑着点点头:“朱小姐果然爽快。具体细节,我们稍后再详谈。这是初步的行动纲要和需要注意的人员名单,你先看看,记住,然后销毁。” 他递过来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朱怡贞郑重接过。翻开,里面是一些简短的代号、人物背景摘要、以及几个关键的社交场合(舞会、慈善晚宴、银行家俱乐部的聚会)的时间地点。她快速浏览,强行记忆。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贞心集团’董事长蓝心洁女士的全权代表,因蓝女士身体不适,暂居香港,由你代为处理其在沪部分事务,并拓展人脉。” 林楠笙补充道,“这个身份,潘先生那边会做相应的铺垫。你需要尽快熟悉这个角色,以及名单上这些人。”
“是!我明白!” 朱怡贞用力点头,感觉血液都在微微沸腾。“蓝心洁的全权代表……这个身份不错!够唬人!也方便行事!”
接下来的几天,朱怡贞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状态”。她拼命恶补金融知识(临时抱佛脚),死记硬背那些目标人物的喜好、背景、人际关系,反复演练如何以“南洋富商之女、蓝心洁密友兼商业代表”的身份,在那些衣香鬓影、暗藏机锋的场合里周旋。林楠笙和潘明之通过李秘书(眼镜男)与她保持单线联系,不断传递新的信息和指令。
她就像一颗被突然投入棋局的、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棋子,瞬间被卷入了这场关乎上海乃至国家经济命脉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随着她逐渐深入,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也开始浮现。
潘明之那边提供的“内线”情报显示,日本人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资金调动异常频繁,而且似乎……与76号内部的某些资金流向,有隐晦的关联?林楠笙调走的那几个行动科的人,一直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周耀庭虽然看似沉寂,但他手下的几个亲信,最近与几个背景复杂的日籍商人走得很近……
“水越来越浑了……林楠笙,你把我推到台前,是让我当诱饵?当眼睛?还是当……弃子?” 朱怡贞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但她已经没有退路。
这天晚上,她按照计划,以“蓝心洁代表”的身份,参加了汇丰银行一位高层举办的私人沙龙。到场的都是上海金融界、商界的头面人物,以及一些外国使领馆的人员。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虚假的繁华。
朱怡贞穿着一身得体的改良旗袍,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带着一丝“南洋风情”的疏离微笑,周旋在人群中,耳朵却竖得像天线,捕捉着每一句看似闲聊、却可能暗藏玄机的话语。
她“无意中”听到两个日本商社的代表,用日语低声交谈着“远期汇率”、“套利机会”,目光不时瞟向不远处正在与洋人谈笑风生的、一位据说与南京关系密切的华资银行大佬。
她“不小心”将一杯酒洒在了一位总是跟在周耀庭某个心腹身边的、打扮妖艳的女士裙子上,趁道歉帮忙擦拭时,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对方手包,感觉里面硬邦邦的,不像是普通的化妆品,更像……微型相机?或者小型录音设备?
她还“偶遇”了潘明之名单上的一个重点目标——一个常年游走于中日之间、背景神秘的掮客。对方对她“南洋背景”和“蓝心洁代表”的身份似乎很感兴趣,热情地与她攀谈,话里话外却不断试探她对当前时局、特别是金融市场的看法,并“随口”提到最近有一些“很好的投资机会”,问她们“贞心集团”有没有兴趣参与。
朱怡贞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笑得更加甜美无辜,用半生不熟的广东话夹杂着英语,把话题绕到了南洋的风土人情和电影拍摄上,滴水不漏。
沙龙结束时,她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但精神却高度亢奋。她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些模糊的线索,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回到临时落脚的安全屋(林楠笙安排的),她立刻将今晚的所见所闻,用密码写成简报,通过死信箱传递给李秘书。然后,她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开始了……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 她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自己,正身处网中央。
她不知道,几乎在同一时间,林楠笙也收到了一份密报。来自南京,来自他真正的上级。密报的内容,让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很久,手指慢慢收紧,将电报纸攥成了一团,骨节泛白。
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但这死一般的寂静,却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悸。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或许,远不止金融战场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