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流言蜚语如同初冬的薄雾,看似无处不在,却终究抵不过北境实实在在的暖阳。
沈薇对韩青带来的消息报以冷笑后,便再未将那些污言秽语放在心上。她太清楚这个时代的舆论逻辑——在绝对的实力和实实在在的功绩面前,一切空泛的道德指责都苍白无力。她要做的,不是辩解,而是让北境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百姓,都成为她最坚实的盾牌。
“苏先生。”沈薇将苏墨召来,展开一幅她亲手绘制的北境简图,“流言既然说我们‘女子干政’、‘与民争利’,那我们就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与民谋利’。”
她的手指点在榆林府的位置:“官药坊的‘保底收购’要继续扩大范围。接下来三个月,将签约药农的数量再翻一倍。同时,成立‘药农合作社’,选出代表参与官药坊的部分决策,定期公开账目,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种的每一株药材,最终换来了什么。”
苏墨眼睛一亮:“姑娘此法大妙!让药农自己参与进来,利益共享,那些‘与民争利’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不止如此。”沈薇的手指又移到几个标红的村落,“这些地方,地处偏远,土地贫瘠,药农稀少。但根据我的调查,这些村落的妇女擅长纺织和刺绣。我们可以成立‘北境织造坊’,由官药坊出资,提供改良的纺织机和图样,收购她们的手工制品,通过‘汇通’的渠道销往南方。”
她顿了顿,继续道:“另外,在北境各州县,设立‘妇幼医堂’,专为妇女儿童提供免费的基础诊疗和接生服务,由防疫医院培训的女医负责。费用,从官药坊和织造坊的利润中划拨专项基金支持。”
苏墨听得心潮澎湃。这已不仅仅是商业布局,而是涉及民生、医疗、妇女权益等多方面的社会改革!如此手笔,如此格局,哪里是那些只知争权夺利的朝臣能想象的?
“还有一件事。”沈薇神色严肃起来,“牛痘接种虽已推广,但仍有不少偏远山村的百姓心存疑虑,或无力支付微薄费用。我决定,由官药坊和‘汇通’共同出资,成立‘北境防疫基金会’。基金会的钱,专用于免费为贫困百姓接种牛痘,以及奖励那些主动报告疫情、协助防疫的乡民。”
她看向苏墨,目光灼灼:“我们要让北境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跟着我们,不仅有饭吃,有衣穿,有病治,还能活得更有尊严,更有希望!让那些躲在京城的蛀虫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仁政’!”
苏墨深深一揖:“姑娘心怀苍生,苏某必竭尽全力,助姑娘成此伟业!”
就在沈薇在北境大刀阔斧推行她的“新政”时,京城的萧煜,也开始了他的反击。
他并未直接去扑灭那些关于沈薇的流言——那是徒劳的,流言如野草,越扑越旺。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这一日大朝会,有御史出列,果然弹劾沈薇“身为女子,擅权干政,行商贾事,有辱斯文,更兼与亲王往来过密,德行有亏”。
皇帝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
待那御史说完,萧煜才缓步出列,声音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王御史弹劾沈医女,不知可曾到过北境?可曾亲眼见过北境疫情爆发时,十室九空的惨状?可曾见过镇北关外,狄虏铁蹄虎视眈眈?”
那御史一怔,强辩道:“臣……臣虽未亲至,然风闻……”
“风闻?”萧煜打断他,语气转冷,“本王这里有北境十三州知府、二十七县县令,以及镇北关守将刘勇、副将雷豹等一百四十三名官员将领的联名奏表!奏表中详细陈述了沈医女如何救北境于瘟疫水火,如何助守军稳固边关,如何开设医院、推广牛痘、建立官药坊,使北境民生得以复苏,边防得以巩固!王御史所谓的‘风闻’,比起这一百四十三名身处其地、亲历其事的官员将领的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孰轻孰重?!”
他话音刚落,早有内侍将厚厚一摞联名奏表抬了上来。那分量,那密密麻麻的签名和官印,让整个金殿鸦雀无声。
萧煜继续道,声音朗朗:“至于行商贾事……若无官药坊之利,北境防疫医院何以维系?万千百姓免费牛痘接种何以实施?边军将士抚恤补贴何以发放?难道要指望户部那永远慢三拍、剥三层的拨款吗?沈医女以商养医,以商惠民,所得利润皆用于北境军民,账目清晰可查!这若是‘有辱斯文’,那本王倒要问问,那些坐拥良田千顷,却对百姓疾苦不闻不问,整日只知空谈道德、攻讦实干之人的‘斯文’,又价值几何?!”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气势磅礴,直指要害。将沈薇的“经商”行为,拔高到了解决实际民生、巩固边防的“仁政”高度,反将那些弹劾者置于空谈误国的位置。
又有官员出列,阴阳怪气道:“即便如此,她终是女子,与王爷往来密切,恐惹人非议,于王爷清誉有损……”
萧煜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人,一股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弥漫开来,竟让那文官腿脚一软,险些跪倒。
“清誉?”萧煜一字一顿,声音冰寒,“本王的清誉,是战场上弟兄们的鲜血换来的!是北境万千百姓的活路铺就的!不是靠回避贤才、忌讳人言得来的!沈医女于国有大功,于民有大德,本王敬之重之,何错之有?若有人因此便觉本王德行有亏,那此等只重虚名、不重实绩的‘清誉’,本王不要也罢!”
霸气!绝对的霸气!
殿内众臣无不凛然。他们这才惊觉,眼前这位煜亲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谨小慎微的皇子,而是手握军权、功勋卓着、民心所向的铁血亲王!他要护一个人,便无人能挡!
龙椅上的皇帝,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审视,有权衡,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抬了抬手,缓缓道:“沈氏女于北境之功,朕已知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至于些微风言风语……罢了。北境新定,百废待兴,正需此等实干之才。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在金殿中回荡,最终定下了基调:肯定沈薇之功,默许她在北境所为,对流传的污言不予置评,但也不加罪于她。这看似中庸的处理,实则已是对萧煜和沈薇的极大维护,也是对三皇子一系暗中搞小动作的警告。
退朝后,萧煜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的心腹低声道:“王爷,方才陛下似乎……”
“父皇是在权衡,也是在观望。”萧煜脚步不停,目光遥望北方,“他在看,沈薇能否真的在北境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能否真的带来他想要的结果。而我们,”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只需要把路铺得更好,把结果摆得更明显。”
一个月后,北境。
第一批由“北境织造坊”收购的妇女刺绣制品,经“汇通”商号运作,在江南卖出了高价。当满载着铜钱和布匹的马车返回村落,当那些从未想过自己的手艺能换来如此丰厚回报的妇人捧着钱粮喜极而泣时,“沈医仙”的名字在民间被彻底神化。
“妇幼医堂”相继开张,虽然简陋,却让许多从前只能听天由命的妇孺有了生的希望。牛痘接种队在“防疫基金会”的支持下,深入最偏远的山村,免费为村民接种。
官药坊的账目第一次向“药农合作社”的代表部分公开,那清晰的收支和可观的利润分成,让所有参与的药农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实实在在的利益,看得见摸得着的改变,如同最有力的罡风,将京城吹来的流言蜚语扫荡一空。北境的军民只知道,是沈姑娘带来了活路,带来了希望。谁若敢说沈姑娘半句不是,便是与整个北境为敌!
这一日,沈薇收到了萧煜的密信,信中简单讲述了朝堂上的交锋和皇帝的态度。信的末尾,萧煜写道:“……北境已成典范,父皇瞩目,天下瞩目。卿可放手施为,铸不世之功业。京中宵小,不足为虑。唯望卿,保重自身。煜,字。”
沈薇看完信,走到院中。北境的天空高远湛蓝,远处的防疫医院白墙灰瓦,井然有序;更远处的官药坊工地上,号子声阵阵,充满生机。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信纸小心折好。
流言?攻讦?不过是拂面微风。
她的战场,始终在这里,在每一间诊室,在每一亩药田,在每一个因她而绽放笑容的脸上。
以实破虚,以行证道。
这才是她,“疯批”医圣沈薇,最擅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