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日的赫图阿拉,天还未亮,城东的祭天坛已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这座比建国时更高大的土台,四周插满了八旗旗帜,台中央的青铜祭鼎里,肥壮的牛羊祭品冒着热气,一缕缕青烟顺着晨风飘向天际 —— 这是后金为 “七大恨告天” 准备的祭天仪式,也是努尔哈赤正式向明朝宣战的庄严时刻。
八旗士兵身着崭新的铠甲,手持武器,按旗色整齐排列在祭天坛下,甲胄上的铜钉在火光中闪烁;数万族人从各部赶来,男女老少手持火把,眼神中满是肃穆与期待;科尔沁部的明安贝勒也带着百名骑兵赶来,与后金贝勒们一同站在祭天坛东侧,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
努尔哈赤身着 “抚育列国英明汗” 的黄色朝服,头戴东珠皇冠,在额尔德尼的陪同下,缓步走上祭天坛。他的步伐比建国时更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女真族百年的屈辱与期待上 —— 从祖、父蒙难时的隐忍,到统一海西的艰辛,再到如今与明朝决裂的决绝,二十六年的岁月,都将在这一天凝聚成向明朝宣战的誓言。
辰时三刻,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声,祭天仪式正式开始。额尔德尼手持满文书写的 “七大恨” 告天文,走到祭鼎前,用洪亮的声音喊道:“奉天承运,大金英明汗率全体族人,祭告于上天:明朝对我大金(后金)百般欺凌,罪状累累,今列七大恨,诉于上天,愿上天庇佑,助我大金讨伐不义,还我族人公道!”
话音落时,努尔哈赤上前一步,接过告天文,目光扫过台下的族人,缓缓开口,声音透过晨风传遍整个祭天坛:
“第一恨:明朝无故杀害我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 昔年我祖、父为明朝劝降古勒城,却被明军误杀,事后仅以三十匹马、三十两银子敷衍,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台下的族人听到此处,纷纷举起拳头,愤怒地呐喊:“报仇!报仇!” 不少经历过当年事件的老人,更是泪流满面 —— 他们还记得,当年努尔哈赤孤身向明朝讨要说法时的屈辱,如今终于有机会向明朝讨还血债。
“第二恨:明朝偏袒叶赫、哈达,打压我大金! 叶赫联合九部联军进攻我建州,明朝不仅不制止,还暗中支援;哈达内乱,我出兵平定,明朝却指责我‘擅自用兵’,此等不公,我族人岂能容忍!”
科尔沁的明安贝勒听到此处,也忍不住高声附和:“明朝向来欺软怕硬,对草原部落如此,对女真部落亦是如此!大金讨伐明朝,科尔沁部愿尽绵薄之力!”
“第三恨:明朝违反约定,强占我大金土地! 我大金与叶赫的边界,本有约定,明朝却偏袒叶赫,将原本属于我大金的土地划归叶赫,此等背信弃义,天理难容!”
“第四恨:明朝边军越界烧杀,残害我大金族人! 万历四十五年,明朝边军烧毁我抚顺外围村落,劫掠我族人牛羊,杀我无辜百姓,却拒不赔偿,此等暴行,天地共愤!”
努尔哈赤每念一恨,台下的呐喊声就高涨一分,火把在夜空中挥舞,如同一片愤怒的火海。当念到 “第五恨:明朝关闭马市,断绝我大金生路! ” 时,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激昂:“明朝为压制我大金,关闭抚顺、清河马市,断绝我族人铁器、盐茶来源,企图用饥饿逼迫我族人屈服,此等狠毒手段,我大金岂能坐视!”
“第六恨:明朝支持叶赫,羞辱我大金! 叶赫曾将女子许配于我,却在明朝支持下,转嫁给蒙古部落,此等羞辱,不仅针对我个人,更是针对整个大金族人!”
“第七恨:明朝派官作威作福,干预我大金内政! 明朝官员在我大金境内,肆意欺压族人,干预部落事务,视我大金为附庸,此等屈辱,我大金族人再也不愿忍受!”
七大恨宣读完毕,努尔哈赤将告天文投入祭鼎的火焰中,对着上天跪拜,高声宣誓:“我努尔哈赤,愿率大金全体族人,讨伐明朝,报仇雪恨!若有退缩者,天地共诛;若能成功,必与族人共享太平!”
台下的八旗士兵与族人纷纷跪拜,齐声呐喊:“愿随大汗,讨伐明朝!战死沙场,在所不辞!” 声音震彻云霄,连祭天坛上的旗帜都在剧烈晃动,仿佛连上天都在回应这份决绝。
宣誓完毕,努尔哈赤站起身,拔出腰间的铁刀,指向东南方向 —— 那是明朝辽东的方向,大声下令:“即刻起兵,进攻抚顺!”
代善、皇太极等贝勒立刻起身,率领八旗士兵前往军营集结;族人们也纷纷回家,拿起武器,准备跟随大军出征。明安贝勒走到努尔哈赤身边,郑重说道:“大汗放心,科尔沁部已备好一千骑兵,随时可加入大军,共同进攻明朝!”
祭天仪式结束时,天已大亮。赫图阿拉城内,大军集结的号角声、战马的嘶鸣声、族人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着抚顺方向进发。努尔哈赤骑在黑色战马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心里满是坚定 ——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大金与明朝之间,再也没有回头路,一场改变辽东乃至整个中国历史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在辽阳,辽东经略杨镐接到后金 “七大恨告天”、起兵进攻抚顺的消息时,正在与官员们商议如何应对关内的 “梃击案” 后续。听到消息后,他手里的茶杯瞬间摔落在地,脸色惨白 ——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后金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袭扰,而是正式向明朝宣战,辽东的战火,即将全面燃起。
杨镐急忙下令 “抚顺总兵李永芳坚守城池,开原、铁岭总兵派兵增援”,同时再次向朝廷上奏,请求 “速派大军、调拨粮草”,言辞急迫地写道:“后金已正式宣战,抚顺危在旦夕,若再无援军,辽东恐将失陷!”
可此时的明朝朝廷,依旧深陷党争与内耗之中。万历皇帝虽然意识到事态严重,却因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只能下令 “杨镐尽力抵御,朝廷尽快调集援兵”,却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支援措施。明朝的被动应对,为后金的进攻创造了有利条件。
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十四日,后金大军抵达抚顺城下。努尔哈赤看着这座明朝在辽东的重要门户,心里满是感慨 —— 二十六年的隐忍与奋斗,终于迎来了向明朝复仇的时刻。他下令 “劝降李永芳,若拒不投降,即刻攻城”,一场决定辽东命运的战役,即将开始。
“七大恨告天” 不仅是后金与明朝决裂的标志,更是凝聚大金人心、激发战斗力的精神旗帜。从这一刻起,后金不再是一个偏安辽东的部落政权,而是成为了明朝最强大的对手,辽东的历史,将在八旗铁骑的冲锋中,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