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七年正月的嘉班寨,已经没了四年前备战时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箭在弦上” 的沉静。努尔哈赤坐在议事厅里,手里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 —— 这是哈达部首领孟格布禄派第四批使者送来的求援信,信上的字迹潦草,甚至能看到干涸的泪痕,只反复说着一句话:“弟弟孟格布占已占半壁部落,兵围主营,若建州再不出兵,哈达必亡!”
何和礼站在一旁,看着信叹了口气:“这四年,哈达部的内乱就没停过。刚开始只是兄弟俩争权,后来孟格布占投靠了叶赫部,布扬古给了他一千兵,现在孟格布禄是真的撑不住了。”
没人比努尔哈赤更清楚这四年哈达部的变化。万历二十三年开春,他本想趁着军事储备充足出兵,可刚要动身,明朝辽阳巡抚却派人来 “劝和”,说 “哈达乃海西重要部落,朝廷希望自行调解,建州勿轻举妄动”。他知道明朝是怕建州趁机吞并哈达,便顺势停下 —— 这一停,就是四年。
这四年里,建州没闲着:牛录制度从三百人一录扩展到五百人一录,管理更精细;从朝鲜换的精铁堆成了山,穆尔哈赤甚至打造出了能穿透盔甲的 “铁脊箭”;骑兵队在科尔沁部的帮助下,练出了 “三日奔袭五百里” 的本事;就连粮食,也因为连续四年丰收,粮仓堆得不得不新修了三座。
可哈达部,却在这四年里一步步烂了下去。
第一年,孟格布禄和弟弟孟格布占还只是 “文斗”—— 各自拉拢部落长老,争夺物资分配权。孟格布禄占着 “正统首领” 的名分,还能勉强压制弟弟;可到了第二年,孟格布占偷偷去了叶赫部,给布扬古送了十匹宝马、五十张貂皮,换来了一千士兵和二十门小型火炮。有了叶赫部的支持,孟格布占立刻变了脸,带兵抢占了哈达部的三个牧场,还杀了孟格布禄的两个心腹。
第三年,内乱彻底变成了 “血战”。孟格布占围着哈达部的主营地打了三个月,城里的粮食吃完了,族人开始吃树皮、草根,甚至有老人为了节省粮食,主动饿死在街头。孟格布禄派去明朝求援的使者,却被辽阳巡抚以 “部落内乱,朝廷不便干预” 挡了回来 —— 明朝这时候正忙着应对朝鲜的倭寇,根本没心思管海西的闲事。
到了第四年,也就是万历二十七年初,孟格布占的军队已经攻到了主营地的城门下。孟格布禄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敌人,还有敌军阵中那面醒目的 “叶赫军旗”,终于明白:能救哈达部的,只有建州。
“少主人,不能再等了!” 额亦都忍不住开口,手里的铁刀在鞘里 “嗡嗡” 作响,“再等下去,孟格布占就会攻破主营,到时候哈达部就成了叶赫部的地盘,咱们再想拿回来,就难了!”
努尔哈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哈达部的位置上画了个圈 —— 哈达部位于建州和叶赫部之间,是海西女真四部中最靠近建州的部落,也是通往辉发、乌拉两部的 “门户”。拿下哈达,就等于斩断了叶赫部的左膀,还能把建州的疆域向西推进三百里,以后不管是打辉发,还是打乌拉,都有了 “跳板”。
“明朝那边呢?” 努尔哈赤突然问何和礼。
“我已经派人去抚顺关了。” 何和礼连忙回答,“李把总说,现在朝廷忙着抗倭,辽东的事‘建州可自行酌情处理,只要不引发大规模战乱即可’。而且他还透露,辽阳巡抚也发了话,‘哈达内乱久矣,若建州能平定,亦是好事’。”
“好!” 努尔哈赤猛地一拍桌子,眼神里终于露出了锋芒,“传我命令:额亦都带三千骑兵,从北路出发,绕到孟格布占的后方,切断他的粮道;何和礼带两千步兵,携带十门红衣大炮,从南路正面攻城,吸引孟格布占的注意力;我亲自带三千人,作为中军,随时准备支援;明天一早,准时出兵!”
命令一下,整个嘉班寨立刻动了起来。士兵们忙着收拾武器、盔甲,粮官们赶着马车往军营里运粮食,铁匠铺里的最后一批 “铁脊箭” 也被搬了出来,分发到每个弓手手里。阿古拉 —— 那个四年前还是新兵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成了弓手队的大队长,他把自己的弓擦了又擦,箭囊里装满了新打造的铁脊箭,眼里满是期待:“四年了,终于能打仗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建州的大军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骑兵队的马蹄声像惊雷一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步兵队扛着长枪、推着大炮,步伐整齐得像一道黑色的墙;努尔哈赤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穿着一身镶嵌着铁片的皮甲,手里拿着那把从明朝换来的 “龙虎将军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队伍路过哈达部的边境时,遇到了孟格布禄派来的第五批使者 —— 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男孩,是孟格布禄的儿子。小男孩跪在努尔哈赤面前,哭着说:“将军,求您快点去救我父亲,城快破了!”
努尔哈赤弯腰扶起小男孩,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坚定:“放心,叔叔这就去救你父亲,不会让坏人伤害他的。”
小男孩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努尔哈赤,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在哈达部的主营地城门下,孟格布占正骑着马,对着城墙上的孟格布禄大喊:“哥哥,别再抵抗了!你投降,我还能给你留条活路;要是等我攻进城,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孟格布禄站在城墙上,嘴唇冻得发紫,手里的刀也因为长时间握着而微微颤抖。他看着下面的弟弟,又看了看城里饿肚子的族人,心里满是绝望 —— 他不知道建州的军队能不能及时赶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刻。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孟格布占回头一看,只见一片黑色的骑兵像潮水一样涌来,最前面的那面旗帜上,绣着一个醒目的 “努” 字。
“是建州的军队!” 孟格布禄的士兵们惊呼起来,有的甚至开始往后退。
孟格布占脸色一变,对着身边的人喊:“别怕!不过是些建州的蛮子,咱们有叶赫部的兵,还有大炮,一定能打赢!”
可他的话,却没人信了。士兵们看着越来越近的建州骑兵,还有那面在风中飘扬的 “努” 字旗,心里只剩下恐惧 —— 四年前九部联军被建州打败的事,早就传遍了女真各部,没人想再跟建州的军队打仗。
孟格布禄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建州军队,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救星,哈达部,有救了。
而努尔哈赤骑着马,看着前面混乱的敌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哈达之战,从一开始,就赢了。而这场胜利,不仅是统一海西的第一步,更是建州走向整个女真霸主地位的关键一步 —— 接下来,辉发、乌拉、叶赫,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