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二年正月，抚顺关的寒风比往年更刺骨。何和礼带着建州的贸易队，牵着十匹驮满人参和兽皮的马，像往常一样来到关前，却被守关的明朝士兵拦在了外面 —— 这是几年来头一遭。
“何将军，不是我们不让您过，是上面有新规矩。” 守关千总脸上带着歉意，递过来一份官府文书，“朝廷刚下的令，从今年起，建州跟内地的贸易，要限量了 —— 人参每年最多收两千斤，兽皮最多收五千张，铁器和粮食也不能随便卖，得凭辽阳巡抚衙门的批文才行。”
何和礼接过文书，手指划过 “限量贸易”“凭批文交易” 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建州的铁器大多靠从明朝购买，粮食虽然够吃，但遇到灾年还得从内地补充，现在朝廷突然限制贸易，要是断了这些物资来源，建州的发展肯定会受影响。
“这是为什么？” 何和礼强压着心里的不安，问道，“我们建州一直恭顺朝廷，从没犯过规矩，朝廷怎么突然要限制贸易？”
守关千总压低声音，凑近何和礼说：“还不是因为你们建州太强了！去年你们击败九部联军，又搞了什么牛录制度，把部众管得井井有条，辽阳巡抚怕你们以后不好控制，才跟朝廷建议限制贸易，想给你们提个醒。”
何和礼心里更沉了。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 “提个醒”，而是明朝对建州的态度变了 —— 以前是默许建州发展，把建州当 “辽东屏障”，现在看到建州实力增长，就开始警惕，想用贸易限制来拿捏建州。
当天下午，何和礼就带着贸易队返回嘉班寨，把明朝限制贸易的事告诉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正在看牛录制度的运行报告，听了何和礼的汇报，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努尔哈赤放下笔，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明朝从来不会允许一个地方势力真正强大起来，以前默许咱们发展，是因为需要咱们对付叶赫部、稳定辽东；现在咱们打赢了九部联军，又建立了牛录制度，他们觉得咱们‘不好控制’了，自然就会想办法限制咱们。”
额亦都听了，当场就火了：“明朝这是卸磨杀驴！咱们帮他们稳定辽东，他们倒好，反而限制咱们贸易！不如咱们跟他们翻脸，以后再也不跟明朝做生意了！”
“不能翻脸。”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现在咱们还离不开明朝的铁器和粮食，而且一旦翻脸，明朝很可能会联合叶赫部来打咱们，得不偿失。咱们得先弄清楚，这是辽阳巡抚自己的主意，还是朝廷的意思 —— 要是巡抚自己的主意，还有周旋的余地；要是朝廷的意思，再想别的办法。”
第二天，努尔哈赤就让安费扬古带着一批珍贵的人参和貂皮，去抚顺关拜见李进忠，想从他嘴里探探口风。李进忠见到安费扬古，脸上的笑容比往常淡了不少，说话也客气得有些疏远。
“安将军，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这次限制贸易，是辽阳巡抚直接上报朝廷，朝廷批准的。” 李进忠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巡抚觉得你们建州‘兵强马壮，制度完备’，怕以后成为辽东的隐患，才建议朝廷限制贸易，想让你们‘收敛些’。”
安费扬古连忙说：“李把总，咱们建州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从来没想过要成为隐患，只是想好好管理部众，帮朝廷稳定辽东。您能不能帮咱们在巡抚面前说说情，放宽些贸易限制？”
李进忠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但你们也要注意，最近别再扩张势力，也别跟叶赫部起冲突，让巡抚看到你们的‘恭顺’，这样我才好说话。”
安费扬古连忙道谢，又留下不少礼物，才离开抚顺关。回到嘉班寨，他把李进忠的话告诉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听了，心里有了底 —— 这次贸易限制，主要是辽阳巡抚的主意，朝廷只是默认，只要建州表现出足够的 “恭顺”，再通过李进忠斡旋，说不定能放宽限制。
接下来的几个月，努尔哈赤做了三件事，来应对明朝的贸易限制：
第一，主动 “示恭顺”。他让人给辽阳巡抚送了一批厚礼，还写了一封措辞谦卑的信，信里说建州 “永远臣服朝廷，绝无二心”，建立牛录制度只是为了 “更好地管理部众，方便为朝廷效力”，以后会 “约束部众，不再扩张，不再与叶赫部起冲突”。同时，他还暂停了对周边小部落的招抚，让边境的牛录减少巡逻，避免与明朝军队产生摩擦。
第二，拓展 “替代渠道”。既然明朝限制铁器和粮食贸易，建州就加大了与科尔沁部和朝鲜的贸易力度。从科尔沁部换战马和皮毛，再用这些战马和皮毛去朝鲜换粮食、布匹和少量铁器 —— 虽然朝鲜的铁器不如明朝的好，但聊胜于无，暂时能缓解建州的需求。何和礼还专门带了一批人参去朝鲜，与朝鲜的商人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约定以后定期贸易。
第三，发展 “内部生产”。努尔哈赤让穆尔哈齐扩大铁匠铺的规模，招募更多的铁匠，尝试自己冶炼铁矿、打造铁器。虽然建州的铁矿质量不如明朝的好，打造的铁器也比较粗糙，但基本能满足日常生产和部分军队的需求。同时，他还组织族人开垦更多的荒地，推广新的种植技术，提高粮食产量 —— 只要自己的粮食足够多，就能减少对明朝粮食的依赖。
这些措施很快就见了成效。辽阳巡抚收到努尔哈赤的信和礼物后，态度缓和了不少，虽然没有完全取消贸易限制，但放宽了部分品类的限额 —— 人参从两千斤增加到三千斤，兽皮从五千张增加到八千张，铁器也允许少量购买，只是需要李进忠的批文。
李进忠也在中间帮了不少忙，每次建州需要购买铁器，他都会尽快批文，还偶尔会透露一些明朝的动向，比如 “巡抚最近在关注叶赫部的动向”“朝廷可能会派使者来辽东巡查” 等 —— 有了这些消息，建州就能提前做好准备，避免触怒明朝。
到了六月，建州的贸易困境基本缓解：从朝鲜换回的粮食足够吃，自己打造的铁器能满足日常需求，与科尔沁部的贸易也越来越顺畅，甚至还从科尔沁部学到了一些新的冶炼技术，铁匠铺打造的铁器质量有了明显提升。
额亦都看着铁匠铺里新打造的铁刀，忍不住对努尔哈赤说：“少主人，还是您有远见！要是咱们一直依赖明朝的铁器，这次贸易限制，咱们肯定会很被动。现在咱们自己能打造铁器，又拓展了朝鲜的渠道，再也不用怕明朝限制贸易了！”
努尔哈赤笑了笑：“这只是暂时的。明朝的实力还很强，咱们现在还不能跟他们翻脸，只能暂时隐忍。等咱们统一了女真，实力足够强了，再跟明朝谈条件，到时候就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
他心里清楚，明朝的态度变化，是建州崛起过程中必然遇到的挑战。以前建州弱小，明朝不屑于关注；现在建州强大了，明朝自然会警惕、会限制。但这也从侧面说明，建州已经成长为辽东不可忽视的势力，离统一女真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而在辽阳巡抚衙门，巡抚正在看着建州的贸易报表和边境奏报。旁边的幕僚说：“大人，建州最近确实很恭顺，没有扩张，也没有跟叶赫部起冲突，贸易也按规矩来，看来他们是真的怕了。”
巡抚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努尔哈赤这个人，不简单。他表面恭顺，暗地里却在拓展贸易渠道、发展生产，可见他野心不小。咱们不能放松警惕，还要继续盯着建州的动向，一旦他们有异动，立刻上报朝廷。”
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还在继续。努尔哈赤站在嘉班寨的高台上，望着抚顺关的方向，心里充满了坚定。明朝的限制，虽然给建州带来了暂时的困难，却也让建州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继续夯实根基，等待时机，尽快统一女真，让建州成为真正能与明朝抗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