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枝意闪出那条僻静的小胡同,直到确认四周空无一人,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她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最终化作一个压也压不住的灿烂笑容,随即心念一动,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空间别墅卧室里。苏枝意一个飞扑,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上,满足地喟叹一声。
“噗嗤——”想着方才的经历,一阵欢快的笑声从她唇边溢了出来。
趴在床脚的团子掀了掀眼皮,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不屑的“呜噜”。它一身银灰色的毛发油光水滑,唯有额间一撮新月般的白毛,此刻正随着它拧紧的眉头挤成一团。它优雅地换了个姿势,用屁股对着苏枝意,那眼神分明在说:“区区三千块,瞧你那点出息。”
苏枝意精准地接收到了这份“狼式吐槽”,猛地翻身坐起,笑嘻嘻地扑过去,一把搂住团子毛茸茸的脖颈,把脸埋进去使劲蹭了蹭。
“好团子,你这就不懂了吧!”她的声音闷在温暖的狼毛里,带着难以言表的兴奋,“这可不是普通的三千块,这是七十年代的三千块!是巨款!”
她松开手,献宝似的掏出那沓钞票,在团子眼前晃。团子嫌弃地别开脑袋,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但一只耳朵却不自觉地转向了钞票的方向,微微抖了抖。
“你看这质感,这图案,”苏枝意兀自兴奋,“在现在这个年代,这三千块足够在京都买个四合院了!你想想,四合院!”
她越说越激动,立刻跳下床去找储物箱。“不行,这可是我的第一桶金,意义非凡!我得找个结实的箱子装起来,当作传家宝。”
团子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它身形矫健,肩高几乎与床齐平。它踱步到苏枝意身边,低下头,用冰凉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她拿着钱的手,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嗷呜——”(翻译过来大概是:本狼的契约者,坐拥无尽资源,竟为一座遮风挡雨的巢穴激动至此?你们人类的追求,真是让狼费解。)
苏枝意得意地翘起嘴角,可下一秒,她又像被扎了一下似的,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不行不行,现在高兴还太早了,”她掰着手指头盘算,眼里闪着精打细算的光,“三千块听着多,可要等到回城后彻底躺平,怎么也得攒够十万才行!对,十万!目标十万!”
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目光扫过空间商场里琳琅满目的货架。心念电转间,几样顶饱又不起眼的食物,以及一些这个年代能见光的基础生活用品,便凭空出现在她脚边。她手脚麻利地将这些东西归置进一个半旧不新的深蓝色大布袋里——这袋子也是她精心挑选的,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毫不扎眼。
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出了空间,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苏枝意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这条小路上依旧空无一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刚才交易时的所有紧张都吐了出去。她利落地跨上那辆二八大杠,用力一蹬,自行车便轻快地向前冲去,车轮碾过土路,发出沙沙的轻响。
初秋的风带着微凉的惬意拂过她的面颊,道路两旁的白杨树哗啦啦地向后倒退。她享受着这短暂的、属于一个人的自由与畅快,甚至忍不住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回到槐树村时,日头才刚刚偏西,大约下午一点多。村子里果然静悄悄的,村民们都在地里挣工分,连狗都趴在阴凉地里打盹儿。她的自行车悄无声息地滑过空寂的村道,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在知青点门口停稳车,苏枝意拎着布袋子闪身进屋。屋内同样安静,其他知青想必也还在劳作。她不敢耽搁,迅速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像一只囤积过冬粮食的小松鼠,仔细地码放进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柜子里,最后,“咔哒”一声落锁,将这份“秘密”稳稳地锁在了里头。
苏枝意慢悠悠地往山脚下,新房那边去,走近了一看围了一片人。
苏枝意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出什么安全事故了吧?她加快脚步小跑过去,拨开人群,却见众人正围着一个新挖的坑洞,里头两个赤膊的工人正干得热火朝天。
原来是打井。她刚松了口气,目光一转,就看见村支书张国荣和大队长李健国都站在井边。李健国眼尖,先瞧见了她,脸上立刻堆起热情得过分的笑容:“苏知青回来得正好!快来看,公社特意派了同志来帮你打井,眼看就要出水了!”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村支书张国荣便接过话头,语气感慨,声音洪亮得足以让周围村民都听见:“苏知青啊,我代表咱们槐树生产队,可得好好谢谢你!你这可是为集体做了大贡献了!”
苏枝意心头一跳,面上却只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张书记,您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不过是给自个儿未来的小家打口井,怎么就当得起为集体做贡献了?”
张国荣仿佛就等着她这句,笑着抬手一指那口井,又虚虚指向村子的方向,义正词严:“你看,咱们村就一口老井,大家伙儿天不亮就得排队挑水,经常误了上工。你如今这新房离村远,单独打一口井用水是方便,可这井打好了,难道咱乡亲们还能干看着不用?你这不就是心疼大家,特意为咱全村解决吃水难的问题嘛!这份心意,我们得领,也必须得记着!”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接将私人水井定性为“为集体考虑”的公共设施。
苏枝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蹙起。她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用“集体”和“贡献”的大帽子,明抢啊!她辛苦筹划、自己出钱打的井,转眼就要变成公用的了?
一旁的大队长李健国显然也没料到搭档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绝情,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搓了搓手,想打圆场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避开苏枝意锐利起来的目光。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枝意身上,有好奇,有期待,也有几分看她如何应对的审视。
苏枝意胸腔里一股火气猛地窜起,但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它压了下去,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
“张书记,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她目光清亮,直直看向张国荣,语气不卑不亢:“我自己掏钱修房子、打水井,图的是个清净方便。若是往后全村老少都上我院子里来打水,川流不息的,那我这院子成了什么?公共水房吗?我搬出来图清净的意义,又在哪里?”
她刻意顿了顿,将村支书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晾在当场,才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真诚”:“不过,若是咱们生产队实在经费困难,又想给村里再打一口公用的井,我作为知青,支援农村建设,倒是愿意捐些钱款支持一下。毕竟,我也是槐树村的一份子嘛。”
这话听着是让步,实则把“私人水井”和“公用设施”的性质划得清清楚楚。
果然,张国荣的脸色瞬间铁青,他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威胁:“苏枝意!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为你好!你一个女知青,独门独院还独占一口井,这是什么做派?传到外面去,就是典型的资本享乐主义!你就不怕被人举报,吃不了兜着走?”
赤裸裸的威胁砸了过来。
苏枝意心头的火苗“腾”地烧旺,但她反而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极淡、却让人心底发毛的弧度。
“哦——”她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原来张书记是替我着想,怕我犯错误啊。那……我可真得谢谢您了。”
张国荣没听出那弦外之音,或者说他选择性忽略,竟顺着杆子往上爬,脸色稍霁:“哼,知道是为你好就行。”
苏枝意看着他这副嘴脸,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被“说服”的样子,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割舍般的“爽快”:
“您说得对,集体利益大于天。既然这口井的位置对大家都这么重要,那我也不能太自私了。这样吧,这口井,我愿意让出来,给村里公用。”
此话一出,不仅张国荣愣住了,连旁边一直没作声的大队长李健国和围观的村民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谁都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轻易地放弃。
只有苏枝意自己知道,以退为进,有时才是最好的进攻。她放弃的只是一口注定麻烦不断的井,却赢得了舆论的高地和下一步行动的主动权。
她苏枝意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愣住了,一道道惊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她,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深明大义”。
然而,不等众人细想,苏枝意话锋如灵蛇般倏然一转,目光落在张国荣身上,语气变得轻快甚至带着几分“钦佩”:
“不过张书记,说起房子,我倒是想起个事儿。听说您家最近又动土,盖了一处新院子?这可真是气派,让人羡慕啊。”
这话题转得太过突兀,张国荣完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从鼻孔里应了一声:“嗯。”语气里还带着方才未消的怒气。
“哎哟,您看您家,”苏枝意笑得人畜无害,话语却字字如针,“明明房子已经够宽敞亮堂了,这还嫌不够,非得再起一座高墙大院。张书记,这做派……看着倒有点像您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哦对,资本享乐主义了嘛!”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张国荣瞬间涨成猪肝色的脸,才慢悠悠地继续“建言献策”:
“要我说啊,您不如把这新院子让出来,给村里那些几代人挤一个炕上的困难户住。这样,您这‘好名声’不就立刻传遍公社了嘛!说不定上头领导一看,觉得您大公无私,这升迁的机会……欸,不就来了吗?”
这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嘲讽,太过明显。张国荣当了这么多年支书,哪能听不出来?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指着苏枝意“你”了半天,猛地扬起巴掌就要扇过来!
“住手!”
大队长李健国一声怒喝,上前一步格开张国荣的手臂,脸色铁青:“张国荣!你像什么样子!苏知青自己出钱打的井,愿意怎么用是她的事!你别在这儿没事找事,你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吗?”他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张国荣被他瞪得气势一窒,悻悻地收回手。
李健国又转头看向苏枝意,眼神复杂,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提醒,最终化作一句似笑非笑的责备:“还有你,苏知青,你这张嘴啊……就不能稍微低调点儿?”
张国荣自觉颜面扫地,重重哼了一声,甩手挤开人群走了。
李健国看着他背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这才转向苏枝意,说起正事:“你这房子,过两天就能上梁了。平常不包饭还行,上梁这天必须得请工人们吃顿好的,这是老规矩,你打算咋整?”
苏枝意这才知道还有这讲究,立刻爽快应下:“大队长您放心,到时候我来安排,保管不让大家挑理。”
两人简单商量了下请客的人数和标准,李健国这才背着手,摇着头走了。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苏枝意站在初具雏形的房基前,看着那口惹出风波的水井,眼神微冷。请客吃饭?她摸了摸手腕,意识掠过那个庞大的现代商场空间,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笃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