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枝意顺着温玲玲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印着公社卫生院标志的绿色吉普车正朝着卫生室疾驰而来,车轮碾过冻土溅起细碎的雪沫,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村落里格外刺耳。
这比大队长说的时间早了整整一天,难道是公社卫生院出了什么急事?
贵花婶子也跟着凑到窗边,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吉普车可是公社的宝贝疙瘩,平时除了紧急公务根本不轻易出动,看这架势,怕是真出大事了!”
她常年跟着大队长处理村里大小事务,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司机师傅脸上都绷得紧紧的,肯定是情况逼得急了。”
话音刚落,吉普车就“吱呀”一声停在了卫生室门口,车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几乎是跳了下来,直奔房门而来,厚重的棉鞋踩在冻土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苏知青!苏知青!”年轻医生一边拍门,一边急促地喊着,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王院长让我来接你,有紧急病人!情况危急,再晚就来不及了!”
苏枝意心头一沉,立刻拉开房门。只见年轻医生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哪怕裹着厚厚的白大褂,也能看出他浑身都在发抖:“是……是公社书记的老母亲,突然昏迷不醒,气息都快没了!
卫生院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王院长说可能你会有办法,让我马不停蹄来接你!”
贵花婶子闻言,脸色也变了:“公社书记的老母亲?
那可是咱们这一片的老长辈,去年秋收还来村里视察过,身体看着挺硬朗,怎么突然就……”她转头看向苏枝意,眼神里满是担忧,“苏知青,这可是天大的事,你行医向来稳妥,但这次病人身份特殊,情况又这么急,你可得多掂量掂量!”
她知道这种身份特殊的病人,治好了是天大的功劳,可一旦出了差错,不仅苏枝意在村里立足艰难,就连大队长都要跟着受牵连。
苏枝意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对温玲玲说:“玲玲,铁蛋这边就交给你了。
按时给他换药、喂米汤和药汁,火盆里的火别断,要是出现体温反复或者呕吐的情况,立刻让贵花婶子托人去公社给我捎信。”
“我知道了!枝意你放心去!”温玲玲用力点头,虽然心里揪得慌,但还是强作镇定,“你自己也要小心,千万别勉强!”
贵花婶子连忙说道:“苏知青,你放心,铁蛋这儿有我盯着呢!
我今天就守在卫生室,寸步不离,保证把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不给你添乱!”
她顿了顿,又快步跑去里屋,把苏枝意放在墙角的厚棉袄取了过来,“路上风硬,快把棉袄穿上,别冻着了——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苏枝意接过棉袄快速穿上,又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箱背在身上,里面装着常用的银针、草药和急救用品。
“走吧。”她对年轻医生说道,语气沉稳,没有丝毫慌乱。
年轻医生如蒙大赦,连忙领着苏枝意往吉普车走去。
贵花婶子和温玲玲送到门口,看着吉普车卷起一阵雪雾,飞快地朝着村外驶去,引擎声渐渐远去。
“枝意能行吗?”温玲玲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忐忑。
贵花婶子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苏知青的医术咱们是见识过的,铁蛋那生死关都闯过来了,可这次的病人身份特殊,又是突发急症……”她转头看向温玲玲,眼神坚定了些,“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铁蛋照顾好,守好这个卫生室,等苏知青回来,让她能安心歇口气。”
温玲玲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屋里。铁蛋已经喝完了米汤和药汁,正靠在李婶子怀里,小手把玩着衣角。
看到温玲玲进来,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温姐姐,苏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婶子也连忙说道:“温知青,苏知青是去公社救急了?”
“嗯,公社有紧急病人,卫生院特意派车来接的。”温玲玲说着,走到床边,摸了摸铁蛋的额头,“温度很正常,恢复得不错。”
贵花婶子也走了进来,拿起火钳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橘红色的火苗跳了跳,把屋里烘得更暖了些:“咱们好好看着铁蛋,等苏知青平安回来,咱们就用新到的药材,给她炖一锅补气的汤。”
屋里的火盆依旧燃烧着,药香萦绕。
只是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份牵挂,盼着那辆疾驰而去的吉普车,能早日带着平安的消息归来。
吉普车稳稳停在公社卫生院门口,苏枝意刚推开车门,就见王院长已经顶着寒风站在台阶下等候,脸上满是焦灼。
“苏知青,可算又见到你了!”他快步上前,语气急切得几乎要抓住她的胳膊,“快跟我来,老夫人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苏枝意跟着他往里走,卫生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围在一间病房门口低声议论,神色凝重。
听到脚步声,他们纷纷转头看来,当目光落在王院长身后的苏枝意身上时,脸色瞬间变了。
“王院长,这就是你说的‘高人’?”一个留着寸头、年纪约莫五十岁的医生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不屑,“不过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姑娘,还是个知青!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拿老夫人的性命开玩笑!”
他是卫生院的老资格张医生,从县医院进修回来,在公社里向来以“权威”自居,此刻见王院长请来这么个“愣头青”,当即就沉下了脸。
另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医生也跟着附和:“张老师说得对,王院长!老夫人是急性脑卒中的症状,瞳孔都快散了,咱们用尽了办法都没稳住,一个知青能懂什么?
别到时候人没救回来,还落得个庸医害人的名声!”
走廊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连跟着进来的司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争执。
王院长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辩解,苏枝意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迈步走到病房门口。
“诸位医生,”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病人情况危急,与其在这里争论我的资历,不如让我试试。
治得好,是老夫人福大命大;治不好,我承担所有责任。”
张医生冷笑一声:“你承担得起吗?这可是公社书记的母亲!”他伸手就要拦她,“我绝不允许你在这里胡来!”
“张医生!”王院长急忙拦住他,脸色严肃,“苏知青能救活槐树村那个休克的孩子,还能徒手接骨,绝非等闲之辈!
现在老夫人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让她试试,总比眼睁睁看着强!”
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不好!老夫人气息越来越弱了!”
苏枝意不再理会众人的阻拦,侧身避开张医生的手,快步走进病房。
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床边的监护仪(公社卫生院仅有的一台)上,心率曲线正变得越来越平缓。
几个护士围在床边,脸上满是无措。苏枝意立刻放下药箱,快步走到床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搭在老太太的手腕上,同时目光快速扫过她的面色、口唇和指甲——面色青灰,口唇发绀,指甲紫暗,正是气机逆乱、痰瘀阻窍之象。
“所有人都出去,保持病房安静!”苏枝意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张医生气得脸色铁青:“你敢赶我们出去?”
“要么出去,要么看着我救人,别说话。”苏枝意的声音依旧平静,手指却已经从药箱里取出了银针,“耽误了救治时机,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院长连忙对众人使了个眼色:“都先出去吧,让苏知青专心救治!”他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只能选择相信苏枝意。
张医生狠狠瞪了苏枝意一眼,不甘心地转身走出病房,其他医生也跟着退了出去,只是脸上都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没指望这个年轻的女知青能创造奇迹。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议论声。苏枝意深吸一口气,快速捻起银针,对准老太太人中、内关、涌泉等穴位,快速刺入。
她的动作又快又准,指尖翻飞间,十几根银针已经稳稳扎在穴位上,手腕轻轻转动,调整着针的深浅。
接着,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少许淡黄色的药粉,用温水化开,撬开老太太紧闭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喂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腕,感受着脉象的变化,同时凝神静气,用意念引导着体内的微薄真气,通过指尖缓缓输入老太太体内,帮助她疏通经络、化解瘀阻。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监护仪的“滴滴”声和苏枝意平稳的呼吸声。
门外,张医生和其他医生正趴在门缝上往里看,脸上满是怀疑和不屑;王院长则焦躁地来回踱步,手心全是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依旧平缓,老太太的气息似乎还是那么微弱。
张医生忍不住低声说道:“我就说不行,一个知青能有什么本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病房里的苏枝意突然抬手,快速拔出了老太太身上的银针。紧接着,就听到老太太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嗬”声,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
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瞬间有了波动,渐渐变得平稳而有力。
王院长眼睛一亮,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张医生脸上的不屑也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病房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