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樟木箱里的秘纹
沈知意派去查工匠的人还没回来,侯府西跨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林晚秋正对着拓本上的朱砂印出神,听见院外传来下属的急报:“沈大人,林姑娘,西跨院的老樟木箱……出事了!”
两人赶到时,几个仆妇正围着樟木箱发抖。那箱子是林侯爷生前存放旧物的,常年锁着,钥匙由管家贴身保管。此刻箱盖敞开着,里面的衣物散落一地,最底层的暗格里,竟露出半张烧焦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画着些诡异的纹路,形状像扭曲的蛇,又像缠绕的藤蔓。
“谁动过箱子?”沈知意皱眉看向管家。老管家脸色惨白,手里还攥着那把黄铜钥匙:“是……是方才整理侯爷遗物时,发现锁孔被人撬过,我怕里面丢了东西,就赶紧打开看看,谁知……”
林晚秋蹲下身,指尖避开那半张绢布,轻轻拂过箱底的木纹。樟木特有的香气里,混着一丝极淡的煤油味——这味道她很熟悉,去年处理父亲书房的火盆时,灰烬里就有过同样的气息。
“这纹路不是我爹画的。”她肯定地说,“他从不碰这些诡秘的东西,当年我娘想请道士来家里做法事,都被他赶出去了。”
沈知意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张绢布拎起来。布边焦黑,显然是被火燎过,残存的纹路用朱砂勾勒,线条里掺着细碎的银粉,和拓本上的朱砂同出一辙。“是工部的朱砂,”他指尖划过一道扭曲的弧线,“这纹路看着像某种阵图,但缺了一半,看不完整。”
这时,去查工匠的下属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个名册:“沈大人,查到了!近三年接触过真章的工匠里,有个叫赵德顺的,三个月前突然辞工,据说回了乡下,可我们去他老家查,根本没人见过这人。”
“赵德顺……”林晚秋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父亲的书房跑。沈知意紧随其后,只见她从书架最顶层翻出一本泛黄的工造录,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个名字道:“你看,我爹当年监造祈年殿时,副手就叫赵德顺,负责鎏金纹饰,用的正是掺银粉的朱砂。”
工造录上还贴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男子眉眼狭长,右眉角有颗痣。沈知意忽然想起,刚才在樟木箱旁,他看见管家的右眉角,也有颗一模一样的痣——只是平时被浓重的眉毛遮着,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跟来的管家,对方正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袖口。“管家,”沈知意忽然开口,“赵德顺辞工后,是不是托你保管过什么东西?”
管家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大人……老奴不认识什么赵德顺……”话没说完,就被沈知意的眼神钉在原地。
“樟木箱的锁是你撬的吧?”沈知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以为烧掉绢布就能销毁证据,却没算到暗格里的余温会让焦布粘在箱底。还有你右眉角的痣,工造录上的画像可画得清清楚楚。”
管家的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是老奴糊涂!但赵德顺他……他也是被逼的啊!”
原来赵德顺是管家的远房表哥,当年跟着林侯爷监造祈年殿时,发现有人偷换殿顶的鎏金瓦,以次充好。他想上报,却被为首的官员抓住把柄——他早年为给母亲治病,私刻过官印借钱,那官员以此要挟,逼他伪造林侯爷的印章,将贪墨的账目都推到侯爷头上。
“三个月前,那官员突然派人追杀赵德顺,说他知道得太多了。”管家抹着眼泪,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表哥逃到我这儿,把这包东西交给我,说要是他出事,就把这交给沈大人您,这里面有那官员贪墨的证据……”
油布包里裹着半块玉佩,还有一卷账册。玉佩断裂处刻着半个“廉”字,林晚秋认出,这是当年皇上赐给父亲的“清正廉明”佩,父亲说过,四块玉佩合在一起,能调动京畿卫所的兵力。
“另一半玉佩呢?”沈知意追问。管家摇头:“表哥没说,只说那官员手里有一块,还有两块在……在寒山寺的主持手里。”
林晚秋忽然想起从寒山寺带回的那包碾碎的桂花,当时觉得香气异常,此刻想来,里面说不定混了别的东西。她赶紧回房取来那包桂花,倒在白纸上仔细挑拣,果然在底部发现几粒黑色的小颗粒,碾碎后竟露出里面的银色粉末——和朱砂里的银粉一模一样。
“是寺里的香炉灰。”沈知意捻起一点银粉,“这银粉遇热会变色,看来寒山寺的香炉里,藏过用这种银粉画的东西。”
正说着,镇抚司的人来报,说在赵德顺的旧住处搜出一个地窖,里面有面石壁,上面刻着和樟木箱里一样的诡秘纹路,只是完整了许多。沈知意立刻带着林晚秋赶过去,地窖阴冷潮湿,石壁上的纹路用朱砂填涂,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不是阵图,”林晚秋凑近细看,忽然瞳孔一缩,“这是祈年殿的顶梁结构图,只是被人故意画成了扭曲的样子!你看这里,”她指着一道弯曲的线条,“这其实是殿顶的承重柱,被改成了蛇形,下面还刻着个‘裂’字。”
沈知意恍然大悟:“有人想借伪造的账目栽赃林侯爷,同时破坏祈年殿的结构,等祭祀时发生坍塌,再嫁祸给侯爷当年监造不利!”他立刻让人去加固祈年殿,自己则盯着石壁上的纹路,“这图是赵德顺画的,他肯定留了后手——你看这‘裂’字的最后一笔,其实是个箭头,指向西北方。”
西北方正是寒山寺的方向。林晚秋忽然想起瞎眼老妪的签文:“槐下藏锋,水中映月”,原来“水中月”指的不是真的月亮,而是寒山寺后院那口映月井。
两人连夜赶回寒山寺,住持见他们带着火把来,脸色微变:“二位深夜来访,是有何要事?”
“我们要去映月井。”沈知意开门见山。住持想拦,却被林晚秋按住手腕——她摸到住持的袖袋里,藏着块冰凉的东西,形状和那半块“廉”字佩正好契合。
“住持不必隐瞒,”林晚秋轻声道,“赵德顺是不是把剩下的玉佩和证据,藏在井里了?”
住持叹了口气,从袖袋里掏出另一半玉佩:“赵施主半个月前来过,说若他没回来,就把这玉佩交给沈大人。他说,井壁上有块松动的砖,里面藏着那官员与外敌勾结的密信。”
沈知意让人搬来梯子,下到映月井里。井壁果然有块砖是活动的,里面藏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除了密信,还有张完整的祈年殿结构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被改动的地方,旁边写着赵德顺的批注:“正月十五祭祀,必出事。”
此时离正月十五还有三天。沈知意握紧那两半合在一起的“廉”字佩,玉佩上的纹路在月光下连成一个完整的“守”字。
“来得及。”他看向林晚秋,眼里的光在夜色里格外亮,“我们还有时间,守住该守的。”
林晚秋点头,抬头时看见寒山寺的钟声正被风吹响,余音漫过树梢,像在为即将揭开的真相伴奏。她忽然明白,所谓诡异的纹路,不过是人心鬼蜮的伪装,只要循着光往前追,再深的黑暗,终会被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