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钟锈下的密语
林晚秋刚将燃尽的火把踩灭,就听见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脆响。她攥紧袖中的短刀——那是父亲留的遗物,刀鞘上的麒麟纹被汗水浸得发亮。
“大小姐,这边。”暗处传来王木匠的低唤。他刚从钟楼下钻出来,灰布短褂沾着木屑,手里捧着块发黑的钟摆碎片,“这玩意儿不对劲,里面有空腔。”
林晚秋接过碎片,指尖触到边缘的刻痕时猛地一颤。那些纹路不是磨损的锈迹,而是用极小的篆字刻的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可第三句却被凿去了,只留下参差的凹痕。
“是张继的《枫桥夜泊》。”王木匠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枝,火星溅到他满是老茧的手背上,他浑然不觉,“但老钟匠说过,这钟上的诗从来只有两句。”
林晚秋忽然想起三天前镇抚司的密函:“上月漕运沉船案,捞上来的木箱里也有半首相同的诗。”她用刀尖挑起碎片,对着月光细看,凹痕深处竟嵌着根银丝,“这是……银线传书?”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是镇抚司的人。王木匠迅速将碎片塞进林晚秋的袖袋,自己扛起地上的断钟绳:“我去应付,你从后窗走。”
林晚秋刚翻出后窗,就撞见个穿玄色劲装的少年。他手里把玩着块玉佩,玉佩上的龙纹与她腰间的凤纹正好成对。“沈小姐倒是机灵。”少年挑眉,声音带着戏谑,“家父让我来取样东西,说是在王木匠这儿。”
林晚秋心头一紧——是沈知意,镇抚司指挥佥事的独子,出了名的难缠。她指尖滑到袖中短刀的柄上:“沈公子要什么?”
“半首诗。”沈知意抛了抛玉佩,“听说藏在钟锈里。”他忽然逼近一步,气息拂过她耳畔,“或者说,是藏在‘江枫渔火’后面的秘密?”
后窗突然“吱呀”作响,王木匠的声音压得极低:“大小姐,他们搜前院了!”
林晚秋猛地转身,沈知意却拽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像握着块寒冰:“别急着走啊,”他从怀中掏出张纸,上面是沉船案的卷宗副本,“你看,这上面的水渍痕迹,和你袖袋里的钟锈是不是很像?”
林晚秋盯着卷宗上“漕粮三千石”的字样,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钟鸣三声,粮走暗渠。”她挣开沈知意的手,翻身上了院墙:“想要答案,跟我来。”
沈知意挑眉跟上,两人落在后院的老槐树上。林晚秋指着树干上的树洞:“去年暴雨冲倒石碑时,我在这儿捡过块木牌,上面刻着‘渔火’二字。”她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个冰凉的物件——是个铜制的小匣子。
匣子打开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桂花香飘出。里面没有诗稿,只有张绘制潦草的地图,标注着“枫桥渡”三个字,旁边用朱砂画了个月牙。“这是……”沈知意凑近,“月牙代表潮汐?”
“不止。”林晚秋指尖点在地图边缘的小字上,“‘月上中天,舟行三丈’,是说要在满月夜才能走这条水路。”她忽然想起王木匠刚才的话,“钟摆里的银线,怕是用来引信的。”
这时,前院传来呵斥声。沈知意拽着林晚秋跃下树:“我爹的人来了,先撤。”他拉着她往暗巷跑,衣角扫过墙角的青苔,带起一串水珠。
林晚秋回头望了眼钟楼,月光下,那口老钟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巨大的惊叹号。她忽然懂了,父亲说的“守钟”,从来不是守那口铜铁,而是守着藏在锈迹里的千条人命。
暗巷尽头,沈知意忽然停下:“你好像对这案子很上心。”他看着她袖袋露出的钟摆碎片,“你爹当年……是不是就死在这钟楼下?”
林晚秋脚步一顿,短刀从袖中滑落。刀柄砸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鹭。她弯腰拾刀时,沈知意看见她脖颈处的疤痕——像极了钟摆摆动的轨迹。
“不关你的事。”林晚秋握紧刀,转身要走,却被沈知意按住肩。他的声音沉了些:“我娘的陪嫁船队,当年也沉在枫桥渡。”
林晚秋猛地回头,月光正好落在两人之间。她忽然明白,这半首诗里藏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恩怨。
远处,钟楼的钟又响了,这次是五声。王木匠站在钟楼下,望着暗巷的方向,悄悄将块沾着钟锈的碎布塞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