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篱笆边的絮语
日头刚过晌午,阿月正蹲在篱笆边给菜苗浇水,竹瓢里的水洒在泥土上,洇出一圈圈深色的圆晕。番茄苗的叶子被晒得微微卷边,经水一润,竟慢慢舒展开来,像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慢点浇,别把根冲起来了。”林羽扛着捆晒干的玉米秸从外面进来,秸秆上的叶子簌簌往下掉,落在篱笆上,被阿月编的竹条轻轻兜住。
“知道啦。”阿月回头,见他肩头落着片芦花,伸手替他拂去,“刚从晒谷场回来?张叔家的麦子收完了?”
“早着呢,”林羽把玉米秸靠在墙根,“他那台脱粒机坏了,我去帮着修了修。你猜咋着?里面卡着半穗去年的谷子,都发了霉,怪不得转不动。”他蹲在阿月身边,看着菜苗根边的小土堆,“这土堆堆得好,昨儿夜里下了点小雨,一点没冲塌。”
阿月抿着嘴笑:“也不看是谁家男人弄的。”她往青椒苗根边又浇了点水,忽然指着篱笆外的土路,“你看,王大叔家的孙子背着书包往这边来了。”
远远地,个半大的小子背着蓝布书包,手里拎着个纸包,脚步轻快地往院里走。走到篱笆边,他踮着脚往里望,看见林羽就喊:“林大哥,我爷让我送点东西。”
林羽掀开篱笆门让他进来,小子把纸包往石桌上一放,喘着气说:“这是我娘做的糖糕,刚出锅的,爷说让你们趁热吃。”他眼睛溜圆,往菜苗那边瞟了瞟,“这些苗长得真好,比我家地里的精神多了。”
“你要是喜欢,等结果了送你几个番茄。”阿月拿了块糖糕递给他,糖霜沾在指尖,甜丝丝的。
小子接过糖糕,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我明天就要去县城上学了,爷说让我好好念书,将来也学林大哥编竹器,不,学修机器!”他把书包往肩上紧了紧,“爷还说,让林大哥常去看看他,他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林羽心里一动,摸了摸小子的头:“放心,我一得空就去陪你爷说话。对了,这是给你带的,”他从屋里拿出个竹制的笔盒,上面刻着朵小小的枣花,“装铅笔用,结实。”
小子捧着笔盒,眼睛亮得像星子:“谢谢林大哥!”他又咬了口糖糕,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爷说,后山上的野栗子该熟了,让你们抽空去捡点,回来炒着吃香得很。”
送走小子,阿月把剩下的糖糕用竹篮装了,往灶房去。“王大叔也是,自己舍不得吃,总想着给别人。”她掀开锅盖,里面蒸着的南瓜发出甜糯的香,“晚上蒸几个南瓜饼,给王大叔送去。”
林羽正往篱笆上缠藤蔓,听见这话笑了:“你跟他一样,总把好东西往出送。”他把番茄苗的嫩藤轻轻绕在竹竿上,“不过这样挺好,你看这篱笆,一根竹条不顶事,编在一起就结实了,街坊邻里不也这样?”
阿月端着南瓜出来时,见他正对着篱笆出神。“想啥呢?”她把南瓜切成小块,撒上点糖,“是不是又想起你娘了?”
“嗯,”林羽点头,手指抚过篱笆上的野菊,“我娘以前总在篱笆边种月季,说花儿艳,看着就有精神。她还说,人心就像这篱笆,得常修补,不然就生了缝。”他忽然笑了,“你说巧不巧,她当年编篱笆的法子,跟王大叔教你的一模一样。”
阿月心里一暖,往他手里塞了块南瓜:“快尝尝,甜着呢。”她看着篱笆外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等过些日子,咱也在篱笆边种点月季,跟你娘当年种的一样。”
傍晚时分,林羽提着竹篮往王铁家去,里面装着南瓜饼和刚摘的青枣。路过晒谷场时,见几个孩子围着石碾子玩,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他编的小竹车,笑得咯咯响。
“林大哥!”孩子们看见他,都围了上来,“再给我们编个竹蜻蜓吧?”
林羽放下竹篮,拿起根细竹条,三两下就编出个竹蜻蜓。孩子们抢着去玩,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他看着孩子们跑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篱笆,看似普普通通,却被这些细碎的暖填满了,结实又热闹。
走到王铁家门口,见老头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脚边放着个竹筐,里面是些捡好的栗子。“来了?”王铁往屋里喊,“老婆子,把那罐新炒的栗子端出来!”
林羽把南瓜饼放在桌上,看着筐里的栗子:“这是给我们留的?”
“刚从后山捡的,”王铁往他手里塞了把栗子,“你娘以前最爱吃这个,说栗子面,填肚子。”他磕了磕烟锅,“那年你娘生重病,想吃栗子,还是我上山给她捡的,回来时摔了跤,现在这腿还不利索呢。”
林羽的眼眶有点热,剥开栗子往嘴里塞,面乎乎的甜混着点涩,像极了小时候的味道。“王大叔,”他忽然说,“等周末我休工,陪你去后山走走,再捡点栗子。”
王铁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好,好,我还能给你讲讲你娘小时候的事,她呀,小时候爬树比小子还利索……”
暮色漫进院子时,林羽提着空竹篮往回走。篱笆边的虫鸣渐渐响起来,像支温柔的曲子。他抬头看见自家院里的灯亮着,阿月正站在篱笆边张望,身影被灯光描得暖暖的。
“回来啦?”阿月接过竹篮,里面多了罐炒栗子,“王大叔给的?”
“嗯,”林羽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他还说,等月季种上了,要给咱剪几枝他院里的,说那是你娘当年插活的品种。”
阿月心里一软,靠在他肩上:“真好。”她看着篱笆上的藤蔓,在夜色里轻轻晃,“你看这篱笆,爬满了藤,开满了花,多像个家啊。”
林羽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闻到淡淡的南瓜香。他知道,这篱笆不仅圈住了菜苗和花,更圈住了这些寻常日子里的暖,一圈又一圈,结结实实,再也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