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匣藏针
林羽攥着那枚从山神庙香炉里摸出的铜扣,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安”字。这是方才帮陈婆婆整理供桌时发现的,铜扣边缘磨得发亮,一看就被人常年揣在怀里。
“这扣儿眼熟得很。”陈婆婆拄着拐杖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前儿个庙里来个穿蓝布衫的先生,总摸胸口,怕就是揣着这个。”
林羽把铜扣塞进裤兜,指尖仍能感受到那点残留的温度。他往山下走时,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派出所的电话,说上周报案的失窃案有了眉目——城郊废品站发现了一批旧木料,其中一个樟木箱上刻着“苏记”字样,跟林羽描述的祖传木箱特征吻合。
赶到废品站时,日头已偏西。樟木箱被扔在角落,锁扣断了,箱盖斜斜敞着。林羽蹲下身,一股熟悉的樟木香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箱子内壁贴着的红双喜剪纸已经泛黄,但“囍”字边缘的金线仍闪着微光。
“就是这个。”他伸手去扶箱盖,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箱子底层铺着的棉布下,竟藏着个巴掌大的铁盒,锁是老式的铜制暗锁,钥匙孔形状古怪,像片残缺的银杏叶。
“林先生,这箱子里除了几件旧衣裳,就这铁盒了。”民警在一旁记录,“废品站老板说,是从城南拆迁区收来的,原主家姓苏,早搬走了。”
林羽捏着铁盒站起身,夕阳把箱子投下长长的影子,恍惚间竟和记忆里奶奶卧室里的樟木箱重合。他小时候总爱蹲在箱子前,看奶奶用银簪子挑开箱角的暗格,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绸缎衣裳。
回到住处,林羽翻出工具箱,对着铁盒研究了半宿。暗锁的机关藏在银杏叶的纹路里,他用细铁丝勾了半天,锁“咔嗒”一声弹开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铁盒里铺着黑绒布,放着三样东西:一枚缺了角的银杏叶银簪,半张泛黄的药方,还有张折叠的信纸。信纸边缘都脆了,林羽小心翼翼展开,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仓促:
“阿景,樟木箱底层的暗格藏着药引,按药方配够七七四十九天,你咳疾该能好透。我托人打听了,北边战事紧,你且待在镇上别来寻我,等这阵风声过了……”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打断。林羽捏着信纸的手抖了抖,这字迹,跟奶奶压在梳妆台玻璃下的那张字条一模一样。奶奶总说,她年轻时有个笔友,字写得极好,可惜后来断了联系。
他拿起那半张药方,上面的字迹却换了人,笔锋硬朗,写着几味寻常药材,唯独“药引”一栏画了个小小的铜扣,旁边标着“需配‘安’字扣同煎”。
林羽心里猛地一跳,摸出裤兜里的铜扣。铜扣背面竟有个极小的凹槽,恰好能嵌进银簪缺角的地方。他试着把银簪卡上去,严丝合缝,像原本就是一体的。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羽拿着铜扣和药方去找老中医。老中医推了推眼镜,盯着药方看了半晌:“这方子是治肺痨的古方,只是这药引……”他指着“安”字扣,“铜器入药本就少见,还得是贴身戴过的,说是取‘人气养药’之意。”
林羽走出医馆,阳光刺得他眼睛发酸。他忽然想起奶奶总在阴雨天咳得厉害,却从不肯去医院,只靠自己煎些草药缓解。去年冬天她病危,攥着他的手说:“箱子里的东西……别让它烂在土里。”
手机又响了,是陈婆婆打来的,声音急惶惶的:“小林啊,你落了东西在庙里!那个穿蓝布衫的先生又来了,说要找一枚铜扣,还说……还说是他过世妻子的遗物。”
林羽握着手机站在原地,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他忽然明白,奶奶当年没说完的话里,藏着怎样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等待。那枚铜扣,那张断了的信纸,还有樟木箱里静静躺着的绸缎衣裳,都是未完待续的句子。
他转身往山神庙跑,晨雾还没散尽,石阶上的露水打湿了鞋。远远看见庙门口站着个佝偻的身影,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梳着两条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跟奶奶年轻时的样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您是……苏爷爷?”林羽喘着气停下。
老人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指着他手里的铜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半晌才挤出一句:“她……她终究是没忘……”
晨光穿过庙门,落在两人之间。林羽把铁盒递过去,看着老人颤抖着抚摸那半张信纸,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旧物里的牵挂,从来都没真正消失过。就像这枚铜扣,隔着几十年的光阴,终究还是等来了该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