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铜炉温酒话旧年
林羽刚把卷宗合上,窗外就飘起了细雨,带着初秋的凉意。他起身关窗时,瞥见楼下的老槐树旁停着辆旧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个藤编筐,筐里隐约露出铜炉的轮廓。
“林先生在吗?”门口传来苍老的声音,带着些微喘息。
开门一看,是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手里捧着只擦得锃亮的铜炉,炉身上刻着模糊的“冬”字。“我是陈峥的远房侄子,叫陈守义。”老爷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炉子是叔公留下的,说要找个懂它的人看看。”
林羽接过铜炉,入手沉甸甸的,炉底刻着细密的缠枝纹,与之前见过的“秋”字炉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阿媛信里的话,心里一动:“您叔公是不是有个‘秋’字炉?”
陈守义眼睛一亮:“您怎么知道?叔公临终前总念叨,说阿媛婶子带走了‘秋’,他守着‘冬’等了一辈子。这炉子他从不离身,冬天揣在怀里,夏天擦得干干净净摆在桌上,说‘秋’要是回来了,得让它们凑一对。”
雨越下越大,林羽把老爷子请进屋里,泡了杯热茶。陈守义捧着杯子,指腹摩挲着炉口的边缘:“叔公是个木匠,当年亲手打的这对炉子,‘秋’给了阿媛婶子,‘冬’自己留着。战乱时叔公跟着队伍走散,回北平后阿媛婶子已经搬走了,他就在老宅旁搭了间小木屋,一守就是六十年。”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张泛黄的工票,上面用铅笔写着地址:“这是叔公找到的线索,说阿媛婶子可能去了南方。他走不动后,就让我每年往那边寄信,可都退回来了,上面写着‘查无此人’。”
林羽看着工票上的地址,忽然想起“媛安绣坊”的老太太提过,阿媛后来去了苏州,在巷子里开了家绣品铺。“我知道在哪,”他拿起伞,“现在就去?”
陈守义激动得直点头,手都在抖:“去!去!叔公走的时候眼睛都没闭,我得让他知道,‘秋’找到了。”
雨幕中的街道湿漉漉的,路灯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晕。两人踩着水洼往城南走,陈守义不时低头看看怀里的铜炉,像捧着稀世珍宝。
“到了。”林羽停在一扇雕花门前,门楣上“苏绣雅集”四个字在雨中透着温润。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扑面而来,老太太正坐在窗边绣一幅《双鲤图》,旁边的博古架上,“秋”字炉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阿峥的炉子?”老太太抬头看见“冬”字炉,手里的绣花针“啪嗒”掉在绷子上。她颤抖着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秋”,小心翼翼地与“冬”并在一起——两只炉子的边缘严丝合缝,炉身上的缠枝纹连成一片,像从未分开过。
“阿媛婶子临终前说,‘秋’和‘冬’本是一对,分开了会冷的。”老太太抹着泪,从绣架下的抽屉里拿出个木盒,“这是她攒的书信,说等找到‘冬’,就把这些给陈家后人。”
信纸上的字迹从娟秀到苍老,记录着南方的梅雨、绣坊的趣事,最后几页写着:“听说北平下雪了,阿峥的手会生冻疮,‘冬’炉该焐热了吧?”“今天绣了对鸳鸯,等凑齐炉子,就绣在他的枕头上。”
陈守义把脸埋在铜炉上,滚烫的泪水落在炉身,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掏出手机,翻出叔公的照片:“叔公,您看,炉子合了……阿媛婶子没忘您。”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落在两只铜炉上,泛着柔和的光。老太太把书信和铜炉包在一起,递给陈守义:“这些该回陈家了。阿媛说,炉子暖,心就暖,家就不会散。”
回去的路上,陈守义把两只铜炉紧紧抱在怀里,脚步轻快了许多。林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句“炉暖时,玉合处,便是家”。原来所谓圆满,不是非要等到人聚在一起,而是那些带着温度的旧物,终于替他们完成了未说出口的约定。
雨后天晴,月光洒在老宅的屋檐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林羽站在窗前,看着陈守义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捧着那对铜炉。他翻开卷宗,在“冬”字炉的记录旁写下:“有些等待,会穿过雨幕,越过岁月,在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悄悄团圆。”
桌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谁在说“晚安”,又像是在说“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