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暖阳融化了最后一片积雪,毓庆宫后院的小菜园里,弘暄正蹲在地上观察刚冒出的嫩芽。元锦在一旁耐心地教他辨认不同的菜苗,母子二人的身影在春光中显得格外温馨。
【额娘,这个尖尖的是小葱,圆圆的是萝卜,对不对?】弘暄指着菜地,小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元锦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暄儿记得真清楚。等它们长大了,咱们就可以做你最爱吃的葱花饼了。】
这时,胤礽从外面回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元锦见状,让乳母带弘暄去洗手,自己迎上前去。
【殿下可是为了新纺车推广之事烦心?】
胤礽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江南织造来报,苏州已有织工聚集抗议,说新纺车要断了他们的生路。更麻烦的是,有人编了歌谣在坊间传唱,说铁机响,织工哭;太子心,如铁石。】
元锦接过密信细看,眉头微蹙:【这歌谣编得如此工整,绝非普通织工所为。看来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正是。】胤礽点头,【戴梓改进的新纺车效率确实太高,一台能抵五个熟练织工。也难怪织工们会恐慌。】
这时,洗完手跑回来的弘暄听到只言片语,仰着头问:【阿玛,为什么织工伯伯要哭啊?是有人欺负他们吗?】
胤礽蹲下身,耐心解释:【不是有人欺负他们,是阿玛让人造了新纺车,织布更快了,织工伯伯担心以后没活干,养不活家人。】
弘暄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说:【那让织工伯伯去开铺子卖布好不好?就像何谙达说的,布织得快了,就能多开铺子,需要更多人卖布呀!】
童言稚语让胤礽和元锦同时一愣。元锦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暄儿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们。殿下,或许我们不该只想着如何推广新纺车,而是该考虑如何让织工们转型。】
胤礽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新纺车效率高,布匹产量大增,价格自然会下降,买得起布的人就多了。】元锦越说越兴奋,【我们可以鼓励织工学习染布、绣花等更高超的技艺,或者转向成衣制作。总之,要让织工们看到新的出路。】
【好主意!】胤礽精神一振,【不过具体要如何实施?】
元锦沉吟道:【臣妾以为,可以先在苏州设立一个织造学堂,请技艺精湛的匠人教授染布、刺绣等手艺。同时,我们可以推出小额借贷,帮助有能力的织工开设布庄或成衣铺。】
【还要让织工们亲眼看到新纺车的好处。】胤礽补充道,【不如先在官办织造局试用,让织工们亲眼看看,使用新纺车后,他们的工钱是不是真的提高了。】
三日后,胤礽在朝会上提出了这个方案。果然,立即遭到了保守派的反对。
礼部侍郎王大人率先发难:【太子殿下,织造之术乃祖宗所传,《天工开物》有载:织机之制,不可轻改。且江南织造关系江宁、苏州、杭州三地十万织工生计,若因新机生变,恐伤国本啊!】
胤礽不慌不忙地回应:【王大人可知,如今江南一个熟练织工,从早忙到晚,一日最多织布三丈。而使用新纺车,同样时辰可织十五丈。若是将省下的工钱分与织工,他们的收入反能增加。且布价下降后,买布的百姓增多,布庄的生意只会更好。】
胤禩温和地插话:【二哥说得有理。只是织工们世代相传的手艺,突然要他们改学他技,恐怕难以接受。况且,染布、刺绣这些手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八弟考虑得是。】胤礽早有准备,【所以孤计划分三步:其一,在苏州、杭州、江宁三地各设织造学堂;其二,头半年学员可领基本口粮银;其三,学成者由官府提供三年无息贷款,助其开业。】
这时,康熙开口了:【太子这个法子,倒是考虑周全。只是这设立学堂、发放贷款,都需要银两,户部可能支应?】
户部尚书出列回道:【回皇上,若只在江南试点,尚可支应。但若推广全国,恐怕......】
【那就先在苏州试点。】康熙一锤定音,【太子,此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三个月后,朕要看到成效。】
退朝后,胤禩追上胤礽,笑容可掬:【恭喜二哥又得新差。只是......】他压低声音,【织工们性情耿直,二哥推行新政时,还需多加小心。】
胤礽淡淡回道:【有劳八弟挂心。为百姓谋福之事,再难也要做。】
然而推行过程并不顺利。第一批运往苏州的二十台新纺车,竟有十五台在运输途中受损。更麻烦的是,愿意试用新纺车的织工家里,接连发生织机被砸的事件。
【殿下,】胤禛忧心忡忡地汇报,【现在织工们都不敢用新纺车了。有人散布谣言,说用了新纺车会被织造之神惩罚。】
十日后,苏州再传急报:新纺车推广遇阻。有人买通工匠在机器关键部件上做手脚,导致织出的布匹出现大量疵点。更阴险的是,他们还伪造了几份太子手谕,声称要强制所有织工改用新机,否则就要增收重税。
胤礽震怒,立即派胤禛亲自前往苏州调查。元锦得知后,特意请来几位织工家属了解情况。一个织工的妻子哭着说:【太子妃,不是我们不愿意学新技艺,实在是家里等米下锅,耽误不起这个工夫啊!】
这番话让元锦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她立即建议:【殿下,必须给转型期的织工提供基本生活保障。不如这样,在织造学堂学习期间,不仅免学费,还按日发放基本工钱。】
【这个主意好!】胤礽立即采纳,【另外,让戴梓尽快改进新纺车,解决纱线易断的问题。】
戴梓连夜研究被破坏的新纺车,发现了一个致命缺陷:【殿下,这些新纺车对纱线质量要求太高,普通纱线容易断裂。臣需要改进纺纱工艺,否则再好的织机也无用武之地。】
这个发现让胤礽意识到,技术革新需要配套发展,单靠一个环节的改进是远远不够的。
元锦建议道:【殿下,单靠政令恐怕难以服众。臣妾以为,应该让织工们亲眼看到新纺车的好处。不如在苏州开设一个展示作坊,让织工们亲自试用新纺车,看看效率到底能提高多少。】
【同时,】胤禛补充,【我们可以请那些已经受益的织工现身说法,告诉大家用了新纺车后,不仅工钱涨了,工作时间还缩短了。】
弘暄听说织工们的困难后,把自己的小木猪存钱罐抱出来,认真地说:【阿玛,把我的压岁钱给织工伯伯的孩子买饭吃吧,他们吃饱了,爹爹就能安心学新本事了。】
孩子的纯真让胤礽感动不已,他抱起儿子:【好,阿玛替织工伯伯谢谢暄儿。】
胤礽当机立断,下令在苏州举办织造大赛,使用新纺车和传统织机的织工都可以参加,获胜者重赏!同时,在赛场旁开设集市,专门售卖新式布匹。
这个决定立竿见影。消息传出后,织工们的注意力立即被大赛和重赏吸引,抗议的声音小了许多。
更让人意外的是,弘暄对织布产生了浓厚兴趣,整天缠着元锦问东问西。元锦便用彩线教他最简单的编织,小家伙学得认真极了。虽然织出来的歪歪扭扭,却让整个毓庆宫都充满了笑声。
大赛当日,苏州城万人空巷。使用新纺车的织工们展示了惊人的效率,而传统织工则展示了精湛的刺绣技艺。最让人感动的是,在颁奖时,一个使用新纺车的年轻织工和一个擅长苏绣的老织工并列第一。
老织工拉着年轻织工的手说:【咱们各有各的长处,何必互相为难?你用新机织布,老身来刺绣,合作出的成品岂不是更好?】
这句话赢得了满堂彩。弘暄那块稚嫩的玉兔手帕,被一个商人以一百两银子的高价买走,说是要讨个太子嫡子亲制的彩头。这笔钱按照弘暄的意愿,全部用来资助织工子女读书。
消息传回京城,康熙龙颜大悦,特意赏了弘暄一套文房四宝。
晚膳时分,胤礽看着儿子认真练字的模样,对元锦感慨道:【没想到最后是暄儿的那块小手帕,打破了僵局。】
元锦微笑道:【因为暄儿的手帕让织工们看到,无论是新机还是旧艺,只要用心,都能创造出价值。】
更深远的影响是,随着新纺车的推广,对优质棉纱的需求大增。直隶的几个产棉县开始尝试规模化种植,这又带动了农业的变革。
然而,胤禩府邸内,一场新的密谋正在酝酿。
【没想到让他们又过了一关。】胤禟愤愤道。
胤禩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笑容依旧温和:【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听说太子要在京西修建水库?】
【正是。】一个幕僚答道,【说是要解决春旱问题,已经征调了三千民夫。】
胤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三千民夫聚集,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记住,要做得干净。】
窗外,春意正浓。但毓庆宫里的那盏灯,依然要为即将到来的风雨而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