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不再是精神层面的拷问,而是最原始、最野蛮的生理层面的撕裂与重构。
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甚至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志,在进行着一场疯狂而混乱的叛变。基因链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扯断,又用错误的方式胡乱拼接,释放出古老而扭曲的信息。
陈原的惨叫已经变成了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的身体在地上无意识地翻滚、抽搐,手指弯曲成怪异的角度,不断抓挠着自己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他的眼镜早就在挣扎中不知飞到了哪里,那双原本充满书卷气的眼睛,此刻布满了浑浊的血丝,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缩成针尖,仿佛在人与兽的形态间疯狂切换。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涎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
“按住他!”风昊低吼一声,声音因为强忍着自己体内的剧变而扭曲。
雷啸第一个扑了上去,她自己的情况同样糟糕,手臂和脖颈处不时有鳞片状的纹路闪烁,带来灼烧般的痛楚,但她凭借强悍的意志和体魄,暂时压制住了更进一步的异变。她用那双依旧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死死钳制住陈原挣扎的双臂和肩膀,将他固定在木筏上。
“医生!撑住!你他妈的是医生!”雷啸在他耳边咆哮,试图用声音唤醒他残存的理智。
云希的状况最为诡异。她没有像陈原那样剧烈挣扎,而是蜷缩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她的皮肤下,仿佛有淡绿色的、如同植物经络般的光路在隐隐流动,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竟然呈现出一种近乎枯萎的灰败色。她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满是冷汗,全部的精神力都用于内耗,引导着“赋予”能量在自己体内与那股混乱的基因异变力量进行着拉锯战。她试图净化、安抚,但那异变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充满了侵略性和不可控性。
风昊自己是受影响相对最“轻微”的,但这轻微,是建立在他将推演天赋催谷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般,强行剖析、压制着体内每一个异常能量节点的基础之上。
他的视觉界面中,无数关于自身生理数据的乱码疯狂滚动,附注天赋被动触发,给出一个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警告:
【警告:端粒酶活性异常激增,细胞分裂速度超出安全阈值437%…】
【警告:线粒体能量代谢途径发生未知畸变,产生高活性自由基及未知毒素…】
【警告:神经突触连接重构,检测到非标准信息传递模式,有精神同步异化风险…】
【建议:立即终止所有能量活动,进入深度休眠状态…警告,深度休眠可能加速异化进程…】
终止?休眠?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与自杀何异?
风昊强行关闭了大部分干扰信息流,只保留了最核心的生理监控。他能“看”到自己基因层面那场无声的战争,无数代表着稳定结构的蓝色光点正在被狂暴的、散发着混乱色彩的红色光点侵蚀、覆盖。
“云希!”风昊的声音穿透了她自我封闭的意识,“尝试引导!不要对抗,尝试引导那股力量!”
他通过推演,模糊地感知到,这股引发基因崩溃的能量,虽然狂暴混乱,但并非完全无序。它更像是一种被强行激活的、潜藏在所有生命底层的、无限可能的“进化”冲动,只是失去了正确的方向和约束,才导致了畸变。
云希的“赋予”,或许可以尝试为其提供一个“方向”。
云希猛地睁开眼,眼中绿色的光芒明灭不定。她理解了风昊的意思。对抗只会加剧内耗,最终导致崩溃。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强行净化体内的异变能量,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赋予”的意念从“治愈”转变为“塑形”。
她想象着人类肢体的稳定形态,想象着血液正常流淌的韵律,想象着细胞有序分裂的图景…将那温暖而坚定的生命能量,如同工匠般,轻柔地覆盖在那股狂暴的异变能量之上,不是消灭,而是…疏导,归正。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引导异变,反而可能被其同化,加速自身的怪物化。
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云希皮肤下那狂乱流动的绿色光路,渐渐变得缓慢、有序起来,最终稳定成一种相对温和的脉动。她发梢的灰败色停止了蔓延,甚至隐隐有恢复的迹象。虽然异变并未完全停止,但至少被控制在了某个临界点之下,不再向着不可控的深渊滑落。
“有…有用…”云希虚弱地开口,声音如同蚊蚋,却给绝望的团队带来了一丝曙光。
“雷啸!陈原!”风昊立刻转向另一边,“集中精神!想象你们自己!想象你们作为‘人’的形态!细节!越详细越好!”
雷啸闻言,立刻照做。她不再单纯地用蛮力压制陈原,而是闭上眼,强行收敛心神,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最熟悉的身体——每一块肌肉的轮廓,每一次发力时的感觉,那柄骨刃握在手中的沉重与契合…她将这种对“自我”的坚定认知,如同铠甲般覆盖全身,抵抗着那试图将她拉向未知形态的力量。她体表闪烁的鳞片纹路,果然变得暗淡了一些,出现的频率也显着降低。
而陈原,在雷啸的压制和风昊的指引下,残存的理智似乎被唤醒了一丝。他停止了无意义的嘶吼,布满血丝的双眼努力聚焦,口中开始无意识地念叨着一些医学名词:“…尺骨…桡骨…神经束…基底细胞…不…不能乱…结构…人体的结构…”
他对人体结构的极端熟悉,此刻成了他对抗异变的最强武器。他凭借本能,试图用意识去“修复”那些正在发生错误表达的基因片段,虽然效果微弱,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崩溃的速度。
木筏上,四人以各种姿态,进行着这场凶险万分的内在战争。汗水、血水、以及偶尔从皮肤渗出的、带着怪异颜色的组织液,浸湿了他们的衣物和身下的木板。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挣扎中缓慢流逝。
风昊一边压制自身的异变,一边分心监控着三人的状态,推演着各种可能的发展方向。他注意到,陈原的异变虽然暂时被延缓,但其根源似乎更深,有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衰败感在弥漫。雷啸的异变则充满了攻击性和不稳定性,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云希的状态相对最好,但引导异变消耗的精神力巨大,她撑不了太久。
而他自己…推演天赋的过度使用,正在加剧他精神与肉体的割裂感。那种将自身也视为分析对象的冰冷视角,越来越清晰。
就在他试图调整策略,寻找更优解的瞬间——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充满了暴戾与痛苦的咆哮,从陈原的喉咙深处炸开!
他猛地挣脱了雷啸因为分神而稍有松懈的钳制,身体以一种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弹起!
他的双眼,已彻底被浑浊的、带着一丝暗红色的疯狂所占据!嘴角撕裂,露出变得尖利的牙齿!他的手指关节膨胀,指甲变厚变长,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理智的弦,崩断了。
陈原,或者说,曾经是陈原的“东西”,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扑向了离他最近的——正在全力引导自身异变的云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