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低语的余韵尚未完全从灵魂深处散去,那阴冷的、属于逝者的寒意仍如附骨之疽,缠绕在意识的缝隙里。木筏上一片狼藉,不仅是物资的散乱,更是精神的颓靡。云希昏迷未醒,陈原和雷啸虽然勉强稳住了心神和异变,但脸色苍白,气息萎顿,如同大病初愈。
风昊是唯一还能维持基本行动和思考的人。他沉默地清理着木筏上的杂乱,将散落的工具归位,检查着加固点的绳索,同时,推演天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如同最精密的扫帚,一遍遍梳理着刚刚从亡灵低语中捕获的那段令人不安的碎片信息。
“…囚笼…假的规则…污染的源头…”
这些词汇在他的意识核心中碰撞,试图与之前的所有见闻、所有推演拼接。通天塔,那通往新世界“开普勒22b”的唯一路径,如果其本身就是一个陷阱,那他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意义何在?这无垠海,这四十九劫难,又是什么?
疑问如同深水炸弹,在他过度理性的思维海洋中引爆,却只激起了更深的、冰冷的漩涡。没有答案,只有更多、更庞大的未知。他强行压下这些足以动摇根基的疑虑,当务之急,是恢复团队的战斗力,应对不知何时会降临的下一次劫难。
他走到云希身边,再次检查她的状态。精神力枯竭导致的昏迷,基因异变被暂时压制,但依旧不稳定。他取出最后一点纯净水,小心地润湿她干裂的嘴唇。就在这时——
一股截然不同的、并非源自外界,而是仿佛从生命最底层被强行抽离的感觉,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不是痛苦,不是冲击,而是一种…“缺失”。
仿佛支撑大厦的承重墙在瞬间消失,又像是习惯了呼吸氧气的人突然被抛入真空。
他体内那如臂指使的、源自SSS级天赋【附注】与【推演】的精神力,那构建了他所有生存策略、所有决策基础的无形力量,消失了!不是耗尽,不是被压制,而是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被彻底、干净地…剥离了!
他试图调动推演,分析这异常现象的源头和本质,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空白。大脑依旧在运转,逻辑思维能力并未丧失,但那种超越常理的、能够洞察万物信息、预判未来轨迹的“超感官”能力,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掌,试图启动附注扫描自身状态,视野中再也没有跳出那些熟悉的数据流和评估信息。世界,变回了最原始、最“正常”的样子——只能用肉眼观察,只能用耳朵聆听,只能用皮肤感受。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绝对掌控力丧失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漏掉一拍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
“呃!”
身旁传来雷啸压抑的闷哼。她猛地从靠坐的状态弹起,试图摆出防御姿态,动作却失去了往日那种爆炸性的、蕴含着元素亲和力的流畅与精准,变得…只是一个强壮人类该有的速度和水准。她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能徒手撕裂变异海兽、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此刻虽然依旧布满老茧和伤疤,却感觉…“空”了。属于战士的、那种对力量如指臂使的感应,消失了。
另一边,陈原也发出了细微的惊呼。他原本因为基因异变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官(这曾是他对抗异变的武器之一),此刻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世界的声音、气味、光线都变得模糊而平淡。他试图集中精神去感受体内那依旧存在的异变能量,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清晰地“内视”其流动和节点,只能凭借肉体的不适感,模糊地知道它们还在。
就连昏迷中的云希,无意识间散发出的、那丝微弱的、属于“赋予”天赋的温暖生命气息,也彻底敛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最终的、不容置疑的宣判,在四人(包括昏迷的云希)的脑海深处,同步响起:
【第二十六次劫难:绝对公平。】
【所有天赋、装备附加效果、非基础技能,暂时归零。】
【回归生命最原始的起跑线。】
【持续时间:直至劫难结束。】
【规则之下,众生平等。挣扎吧,以你们孱弱的…本来面目。】
木筏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海浪声,前所未有的清晰、刺耳。
风昊站在原地,感受着那种“完整”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感。他习惯了以数据和信息构建世界模型,习惯了以推演预判危机、规划路径。此刻,失去了这一切,他仿佛被剥去了所有的铠甲和武器,赤裸地站在了这片危机四伏的绝望之海面前。
他甚至无法再精确判断下一波海浪的力度,无法提前感知水下潜藏的危险,无法最优地分配所剩无几的物资…
雷啸烦躁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桶上,木桶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应声破裂。力量,还在,但失去了天赋对肉体的隐性加持和能量引导,那种开碑裂石的破坏力,大打折扣。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柄被抽去了剑魂的凡铁,空有形状,却失去了锋芒。
陈原茫然地环顾四周,失去了敏锐的感官,他感觉自己像个半盲半聋的人,对环境的感知能力暴跌。这对一个需要时刻观察伤员状态、辨别草药特性的医生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削弱。
绝对公平…
公平地将他们打回了原型。
打回了那个刚刚穿越到这片海域时,手无寸铁、茫然无措的…普通人的状态。
不,甚至可能更糟。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拥有力量,习惯了依赖天赋。失去惯用的武器,比从未拥有过,更加令人恐慌和不适。
风昊强行压下心中那陌生的、名为“无措”的情绪。推演天赋消失了,但多年形成的理性思维模式和生存本能还在。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海风的腥咸和自身无法再精确分析的、混杂的气味。
“检查身体基础状态。”他的声音响起,依旧冷静,却少了几分洞悉一切的笃定,多了一丝基于观察和经验的判断,“雷啸,确认肢体力量、反应速度基准。陈原,确认感官模糊程度,尝试进行基础诊断。我,负责环境观察和资源清点。”
他的指令变得具体而微观,不再包含那些基于推演的、超越常理的预判。
团队,必须适应这种“公平”。
在这种绝对的、剥离了所有非凡力量的“公平”之下,他们还能在这片吃人的海域,挣扎多久?
风昊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海域在他眼中,不再是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透明模型,而是重新变回了深邃、神秘、充满了未知危险的…纯粹的“自然”。
而自然,从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