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灯光下，林墨盯着手中失效的联络盘看了整整三分钟。
镜面般的表面已经出现细密裂纹，内置的魂力回路彻底烧毁——这是设计时就有的自毁机制，防止落入敌手被逆向解析。但三号预案的触发，意味着深塔遇到了建立以来最严重的危机。
“小光，分析所有可能性。”
【正在建立情景模型……】系统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机械，这是全速运算的标志，【情景一：深塔被审判团发现并渗透，概率34%。情景二：深塔内部出现叛徒主动告密，概率28%。情景三：深塔因其他原因主动切断所有联络转入深度潜伏，概率22%。情景四……】
“说。”
【情景四：深塔已被摧毁，核心成员被捕或死亡，残余人员启动最终预案，概率16%。】
林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这是他从第二世带来的习惯，当面临复杂问题时，身体会不自觉地做出某种规律动作帮助思考。
四种情景，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深塔这条线暂时断了。而更麻烦的是，如果深塔真的被发现，那么作为近期频繁出入旧图书馆、且在交换会上露过面的新人，他很可能已经在审判团的名单上。
“我们留下的痕迹有多少？”林墨问道。
【可追踪痕迹：四次进入旧图书馆的记录，图书馆内监控魂导器可能捕捉到的面部影像，交换会上的魂力波动特征记录，以及与三位深塔成员的直接接触。】小光列出了清单，【但所有接触都发生在旧图书馆的‘无记录区’，理论上没有监控留存。然而，如果审判团掌握了深塔的成员名单……】
“那么我和苏琳今天的接触就会成为直接证据。”
林墨回想起走廊上那个女生的每一个细节。她表现得那么自然，像是真的只是传递一份普通资料。但仔细想想——楚云如果真有事找他，大可以明天在实验室说，何必让一个不熟悉的二年级学生深夜来宿舍楼？
除非，那本身就是一次试探。
“小光，检查纸袋和图纸。”
林墨将纸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在桌上。五张魂导器设计图，都是关于能量稳定装置的常见设计，第三页角落的那行小字在灯光下几乎看不见。
但左眼的解析视界启动时，林墨看到了更多东西。
每张图纸的边缘，都有一层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魂力残留。不是书写墨水留下的，更像是……有人在翻看这些图纸时，魂力自然附着其上。
【正在分析魂力特征……】小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与苏琳手指上的指环魂力波动匹配度87%。她确实仔细看过这些图纸。但更关键的是——】
小光将解析结果投射在林墨的视觉中。图纸表面，除了苏琳的魂力残留外，还有另一层更微弱、但结构更复杂的魂力印记。那印记像是某种追踪标记，植入了纸张纤维的深处。
“这是……追踪符文？”
【是的，而且是双向触发型。当宿主注入魂力检查图纸时，符文会记录宿主的魂力特征并发送定位信号。同时，图纸本身也会成为魂力信标，持续散发微弱的追踪波动。】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苏琳在传递情报的同时，也在图纸上做了手脚。这意味着什么？她到底是深塔派来警告的人，还是已经被策反的叛徒？或者……这根本就是审判团设下的陷阱？
【建议立即销毁图纸。】小光警告道，【追踪符文虽然隐蔽，但如果有专门的探测魂导器在附近，我们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
林墨没有马上动手。他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夜色中的武魂殿学院很安静，宿舍区的路灯在石板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对面楼顶的阴影里，有一个身影已经停留了超过二十分钟。宿舍楼下的长椅上，一个“看书”的学员手中的书页已经很久没翻动过了。远处的树林边缘，甚至能看到魂力视觉下极其微弱的反光——那是监视用魂导器的镜片。
“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林墨低声说。
【不仅是针对我们。】小光调出了实验室方向的数据，【楚云老师的观察室魂力波动异常活跃，他可能也在应对什么情况。整个魂导系区域今晚的监控等级提升了三倍。】
林墨拉上窗帘，回到桌边。他没有销毁图纸，而是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盒子——那是他自己制作的小型魂力屏蔽装置，原本是用来做精密实验时隔绝环境魂力干扰的。
打开盒盖，将图纸放入，合上。盒体表面的法阵亮起微光，形成一个临时的魂力隔绝场。
“追踪信号断了吗？”
【已屏蔽。但对方可能已经收到了至少一次定位信号。】
那就够了。林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这真的是陷阱，那么设置陷阱的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鱼儿”碰到了饵。接下来，他们会等待，观察，判断这条鱼会如何反应。
而林墨决定，给他们一个意料之外的反应。
他从储物戒指里又取出了几样东西：一块空白的水晶板，一瓶特制的显影药剂，一支用百年魂兽羽毛制作的魂导笔。这些都是最基础的魂导器制作材料，任何一个魂导系学员的储物戒指里都可能会有。
但林墨要做的不是魂导器。
他在水晶板上滴入药剂，用魂导笔蘸取，开始书写——不是文字，而是一系列复杂的魂力回路图。这些回路看起来像是某种能量稳定装置的改良设计，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的内在逻辑是矛盾的，某些节点如果真按图施工，只会导致能量过载爆炸。
这是假图纸。但假得足够专业，足够有欺骗性。
花了半个小时，林墨完成了三张这样的“设计图”。每一张都看起来像是某个天才学员的灵光一现，充满了创新点，但也隐藏着致命错误。
然后，他取出真正的深塔图纸，将它们平铺在桌上。左眼的解析视界全开，开始记忆每一个细节——不仅仅是图纸上的内容，还包括那些微弱的魂力印记的结构、位置、触发条件。
【宿主，你打算做什么？】
“制造一个诱饵中的诱饵。”林墨一边记忆一边回答，“如果这些图纸真的是陷阱，那么设陷者一定在等我们销毁它们，或者试图破解上面的追踪符文。但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呢？”
【他们会疑惑。会继续观察。会试图理解我们的行为逻辑。】
“没错。而在这个过程中——”林墨指了指桌上的假图纸，“我们给他们一些更值得关注的东西。”
记忆完成后，林墨将真正的深塔图纸小心地收进屏蔽盒，放入储物戒指的最内层。然后将假图纸装入苏琳送来的那个纸袋，封口。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宿舍楼里的灯光陆续熄灭，学院规定的熄灯时间快到了。
但林墨没有睡。他坐在床边，闭着眼睛，左眼的酸涩感越来越强，但解析视界依然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他在等。
等一个信号，一个变化，或者……一个访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虫鸣在午夜时分达到高峰，然后又渐渐稀疏。武魂城的钟楼传来凌晨一点的报时声，悠长的钟鸣在夜空中回荡。
就在钟声的余音即将消散时，小光的声音突然在意识中响起：
【检测到异常魂力波动。来源：天花板通风口。波动特征与图纸上的追踪符文同源度92%。】
林墨没有睁眼，但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来了。
通风口的金属栅栏发出了几乎听不见的“咔嗒”声，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轻轻推开。接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物体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半空中展开——那是一只金属构造的蜘蛛型魂导器，八条腿的末端都有吸盘，让它能无声地吸附在天花板上。
蜘蛛魂导器的眼睛部位亮起两点红光，开始扫描整个房间。它的扫描很有规律：先扫过床铺，确认“林墨”正在沉睡；然后扫过书桌，停留在那个纸袋上；最后，扫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衣柜下方和窗帘背后。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期间，林墨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模拟出深度睡眠的生理状态。左眼的解析视界则全功率运转，记录着这个魂导蜘蛛的每一个细节。
【构造精度极高，至少是六级魂导师作品。运动系统使用微型魂力马达，扫描系统集成了三种探测符文：生命探测、魂力探测和光学成像。】小光快速分析着，【它没有攻击能力，是纯粹的侦察单位。】
蜘蛛完成扫描后，从天花板降落到书桌上。它用前肢碰了碰纸袋，似乎是在确认内容。然后，它从口中吐出了一根极细的金属探针，刺入纸袋。
【它在取样。提取纸张纤维和墨迹样本，可能还要注入新的追踪标记。】
林墨依然一动不动。这个时候任何反应都会前功尽弃。
蜘蛛的工作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完成后，它收回探针，重新爬上墙壁，钻回通风口。栅栏被轻轻推回原位，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过了五分钟，林墨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走到书桌旁。纸袋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左眼的解析视界显示，上面又多了一层魂力印记——比之前的更隐蔽，结构也更复杂。
“小光，分析新印记。”
【正在解析……印记类型：长期潜伏型追踪符文。触发条件：当宿主携带纸袋离开宿舍楼范围时自动激活，可持续发送定位信号长达三十天。符文结构包含自毁机制，强行拆除会导致信号爆发式增强。】
很专业的手法。这意味着，无论林墨如何处理这个纸袋，只要他带着它离开宿舍，设陷者都能掌握他的行踪。而如果他想强行破坏追踪符文，反而会暴露自己已经发现了陷阱。
完美的阳谋。
但林墨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他们上钩了。”他轻声说。
【宿主？】
“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是监视我，根本不需要这么复杂的手段。在图纸上做手脚，派侦察魂导器潜入，设置长期追踪——这说明他们想知道的不是我去了哪里，而是我会把这个纸袋交给谁，或者，我会根据纸袋里的‘情报’做什么决定。”
林墨拿起纸袋，在手中掂了掂：“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警告，而是一次测试。测试我在‘深塔可能出事’这个信息面前，会如何应对。会惊慌失措？会立刻转移？还是会……联系其他可能相关的人？”
【他们想通过我们找到深塔的其他成员，或者与深塔有关联的线索。】
“没错。所以苏琳很可能已经叛变，或者从一开始就是卧底。她送来的‘警告’，其实是诱饵。”林墨将纸袋放回桌上，“但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审判团如果真掌握了深塔的线索，直接抓人不就行了？”
小光沉默了几秒：【除非……他们掌握的证据不够。深塔的保密措施可能比我们想象得更好，他们只抓住了一些外围成员，或者只得到了一些间接线索。所以他们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有人带路，需要看到整个网络的结构。】
林墨走到窗边，再次拉开窗帘缝隙。夜色依旧深沉，但那些监视点依然存在，甚至可能增加了。
“那么，我们今晚的应对合格了吗？”他问道。
【从侦察魂导器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来看，宿主伪装沉睡、保留纸袋的反应在他们的预期范围内。他们应该会继续观察，等待宿主明天甚至后天的行动。】
“好。”林墨点点头，“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正常’的反应。”
他回到床上，这次真的准备休息了。但在闭上眼睛前，他最后说了一句：
“明天早上，我要去一趟实验室。然后，在‘不经意间’让楚云老师看到这个纸袋。让我们看看，当诱饵被放到阳光下时，捕猎者会如何反应。”
【风险很高。如果楚云老师也……】
“那就更有趣了，不是吗？”林墨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兴奋，“如果连楚云老师都是这个局的一部分，那说明我们面对的敌人，比想象中还要庞大。而庞大的东西，往往也有庞大的弱点。”
夜色渐深。
在武魂殿学院的某个阴暗房间里，三个人正围着一块水晶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林墨宿舍的实时监控画面——不是光学影像，而是魂力波动模拟图。代表林墨的那个光点正躺在床上，魂力波动平稳，处于睡眠状态。
“目标没有异常反应。”其中一人报告道，“侦察单元确认，纸袋未被销毁，也未做任何防护处理。目标似乎将其视为普通资料。”
另一人皱眉：“这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不正常。他看到第三页的警告后，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第三个人——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人——缓缓开口：“也许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有点天赋的学员。深塔选择他，可能只是看中了他的潜力，还没来得及让他接触核心。”
“但苏琳确认，他在交换会上提出了关于‘能量纯度与符文适配性’的问题，那已经触及到深塔的核心研究方向了。”
“那又怎样？”黑袍中年人淡淡道，“一个一年级学员，就算有点天赋，又能知道多少？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通过他找到深塔的主持者，找到他们的研究基地，找到那些……禁忌的研究资料。”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武魂殿的主塔在夜色中巍然矗立，塔尖的光芒照亮了半个城市。
“教皇陛下对这件事很关注。那些人在研究的，是动摇魂师体系根基的东西。如果让他们的理论传播开来……”他没有说下去，但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继续监视。如果目标明天有任何异常举动，尤其是试图联系什么人或去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立刻报告。”
“如果他一直这么‘正常’呢？”
黑袍中年人转过身，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寒光一闪而过：
“那就给他一点刺激。让我们的‘信使’，再送一封信。”
房间里的另外两人同时低下头：“是，审判长大人。”
夜色中，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网中央的少年，正闭着眼睛，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毫无察觉。
只有他左眼深处，那灰白色的瞳孔中，一丝微弱的光芒正在静静流转，像是黑暗中的星火，等待着燎原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