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伞在手,陈砚舟往前踏了一步。
那支血箭还亮着,红得发暗,像干透的旧伤疤。他盯着它看了两秒,脚底传来一阵轻微震动,不是声音,是感觉,从鞋底爬上来,顺着腿往上走。
苏怀镜跟在他身后半步,呼吸压得很低。她没说话,但手指一直在药箱边缘滑动,像是随时准备掏什么东西出来。
“别碰墙。”陈砚舟说,“也别踩到那些湿痕。”
“我知道。”她回,“你刚才那一声喊够响的。”
他没笑。手腕上的旧疤开始发烫,不是疼,是热,像有人往皮下灌了热水。他用钢笔尾端在掌心转了一圈,三下,停住。这动作他做了三年,从大学第一天开始,每次脑子乱的时候就这么干。
甬道往下斜,越走越窄。两边石壁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不再是单独一支箭头,而是连成线,弯弯曲曲往前延伸。有些地方还叠着画,一层盖一层,看得出是不同时间留下的。
“这些都是你画的?”苏怀镜问。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记得那种手法。以前在废弃校舍练刀时,怕走错路,就用墨水画标记。转弯角度、落笔轻重……都一样。”
“可这是血。”
“我知道。”
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处忽然响起一声闷响。
咚!
不是钟声,也不是金属碰撞,更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紧接着,一股风从里面冲了出来,带着一股陈年灰尘的味道,扑了他们一脸。
陈砚舟立刻横伞,把苏怀镜挡在身后。
拐角阴影里,一个人站了出来。
黑袍,佝偻,拄着一根青铜杖。脸上戴着锈迹斑斑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浑浊,却盯得人发紧。
他没说话,只是把杖往地上一顿。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直冲两人脚下。
陈砚舟侧身跳开,铁伞一旋,伞骨弹出寸许,柳叶刀滑进掌心。
“非斩龙者不得入。”老头开口,声音沙哑,“回头,还来得及。”
“谁定的规矩?”陈砚舟问。
“死人定的。”
话音未落,青铜杖已经扫了过来。
风压逼人,陈砚舟来不及细想,铁伞横架硬接。“铛”一声巨响,震得他手臂发麻。这一击力道极大,但他发现对方用的步法——左脚前踏半步,右肩下沉,重心微偏——和父亲教他的守玺人基础桩功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跳,没敢露破绽。
第二杖紧跟着砸向膝盖。他跃退两步,伞尖点地借力翻身,躲过扫击的同时,故意把左肋空了出来。
老头果然追击。
杖头刚逼近,陈砚舟猛然收伞,身体后仰,伞柄贴地一推,整个人滑向对方背后。落地瞬间,柳叶刀贴着面具边缘划过,差半寸就能割开喉咙。
老头反应极快,杖尾回抽,逼他撤刀后退。
“你懂家传步法。”陈砚舟喘了口气,“你是谁?”
“我是看门的。”老头冷冷道,“也是杀错路人的。”
他又冲了上来,这次不再试探,招招致命。杖影翻飞,每一击都带着破空声,石壁被扫中直接崩裂。陈砚舟不敢硬接,只能靠闪避和伞面卸力周旋。
苏怀镜站在后方,从银针囊里抽出三根针,分别扎进自己脚踝两侧。她知道这种级别的打斗她插不上手,但她不能晕,也不能慢。
“系统。”陈砚舟心里默念,“有没有提示?”
【感知强化已激活】
【检测到地面微型星图】
【坐标匹配度97%】
他眼角一抽。
打斗中低头一瞥,脚下地砖看似普通,但在血纹视野下,某些纹路开始发光——是刻痕,极细,像是用针尖一点点划出来的。排列方式很怪,不像阵法,也不像符咒,倒像是……星位图。
母亲血书里反复描过的那种。
“斩龙秘纹……”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老头又是一杖横扫,他顺势跃起,借力跳到侧壁,一脚蹬墙反弹,险险避开。落地时,他故意踩向其中一块发亮的地砖。
咔。
一声轻响。
整条甬道猛地一震。
血光从砖缝里渗出来,沿着刻痕流动,迅速组成一组完整符文。那光不刺眼,但照在人身上,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老头 abruptly 停手。
青铜杖顿在地上,他盯着陈砚舟,眼神变了。
“你……居然能看懂斩龙秘纹?”
陈砚舟没回答。他左臂血衣突然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手腕上的旧疤也跟着烧起来,痛感从皮肤一路钻进骨头。
他咬牙撑住,抬头看向甬道深处。
十二尊人俑立在尽头,背对着他们,全身覆盖铜绿,双手交叠于胸前,像是在等什么仪式开始。
苏怀镜快步上前,低声问:“你还行吗?”
“还撑得住。”
“你刚才踩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名字。”他说,“但我知道它是钥匙。”
老头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再攻击。他看着陈砚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三十年前,我见过一个人走这条路。”他缓缓开口,“他也踩对了位置。”
“然后呢?”
“他死了。”
“怎么死的?”
“心脉自断。”老头抬起青铜杖,指向最中间那人俑,“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陈砚舟沉默几秒,往前迈了一步。
“那我也得看。”
“你不怕死?”
“怕。”他说,“但我更怕停下。”
老头没拦他。
他让开了路。
陈砚舟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发光的地砖上。血光随着他的脚步一明一暗,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节奏。
苏怀镜紧跟其后,手一直按在药箱上。她注意到那些人俑的脚底,都有细小的凹槽,形状和地砖上的星图吻合。
“它们是活的。”她忽然说。
“什么?”
“不是雕像。”她声音压低,“是封印装置。它们站着,是因为有人把它们钉在这里。一旦地砖被触发顺序走完,它们就会——”
话没说完,最后一块地砖已经被踩下。
嗡——
低频震动从地下传来。
所有人俑的头,同时转了过来。
不是缓慢转动,是一下就正对前方,像是本来就在看着他们。
陈砚舟握紧铁伞,伞骨发出细微摩擦声。
第一尊人俑抬起右手,缓缓从胸口抽出一把青铜短剑。剑身布满裂纹,但刃口依然反光。
第二尊、第三尊……陆续拔剑。
十二把剑,全部出鞘。
老头往后退了两步,青铜杖插进地面,双手扶杖,像是在行礼。
“斩龙之路,唯血启门。”他低声说,“你既然能走完这一步,那就继续吧。”
陈砚舟没看他。
他盯着第一尊人俑的眼睛。
那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但他在那黑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他,嘴角在笑。
可他自己并没有笑。
苏怀镜抓住他胳膊:“你脸上的表情不对。”
他抬手摸了下嘴角。
指尖沾了血。
不是伤口流的,是从里面渗出来的,顺着牙缝往外冒。
他张嘴吐了一口,地上多了一滩鲜红。
“没事。”他说,“还能走。”
他往前迈出最后一步。
人俑群静止不动,剑尖齐齐指向地面。
通道尽头出现一扇新门,比之前的青铜门更矮,更窄,门上没有任何纹路,只有一个掌印凹槽。
他伸手按了上去。
掌心刚贴上门板,整扇门就开始融化。
不是碎裂,是像蜡一样软化、塌陷,露出后面的黑暗。
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熟悉的气味。
像雨天的校舍,像父亲书房的老木柜,像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留在桌上的那杯凉透的茶。
他站在门口,没动。
苏怀镜走到他身边,小声问:“进去吗?”
他点头。
刚抬脚,手腕上的旧疤突然爆裂开来,鲜血顺着袖口流下,在地上滴出一个完整的符号。
那个符号,和门内黑暗中缓缓浮现的图案,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