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铺满落叶的林间小径,发出沉闷的声响。白羽策马在前,深蓝色的羽毛斗篷在穿过树隙的阳光下流淌着光泽。
唐天河紧随其后,能闻到她发间混合了松木和草药的清冽气息。卡洛斯带着圣龙卫队呈扇形散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幽深的丛林。
“前面就是‘哭泣崖’,靠近大河。”白羽头也不回,用生硬的英语说道,“那些长毛帽子肯定在河边扎营,他们的船应该藏在某条支流里。”
河流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穿过最后一片茂密的铁杉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湍急的大河横亘在前,河水浑浊泛黄,对岸是陡峭的崖壁。河边有一片相对平坦的砾石滩,几艘带有明显法式风格的长艇半拖在岸上。
七八个穿着肮脏粗呢外套、头戴三角帽或皮帽的男人正围坐在一处即将熄灭的篝火旁,旁边堆着捆好的毛皮和杂物。更远处,几个身影正在河边清洗什么。
几乎在唐天河一行人出现的瞬间,河滩上的法国人也立刻跳了起来,手脚麻利地抓起了靠在旁边的燧发枪。他们的动作带着长期在野外生活的警觉和彪悍。
一个身影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这是个年轻女人,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高挑丰满,穿着合身的鹿皮马裤和束腰外套,衬衣领口敞开着,露出一段晒成小麦色的脖颈。
她没戴帽子,栗色的卷发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她腰间挎着一把弯刀,手里还拎着一杆长长的来复枪。
她的脸算不上漂亮,但线条分明,鼻梁挺直,一双眼睛像林中的野兽,此刻正锐利地眯起,扫视着突然出现的闯入者。浑身散发着一种野性难驯的气息。
“切诺基小母狼?”她先是用法语嘟囔了一句,声音沙哑带着嘲弄。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穿着明显不同的唐天河和卡洛斯等人身上,尤其是他们手中造型精良的燧发枪和统一的灰色制服。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英语脱口而出,带着浓重的口音:“英国佬?你们的手伸得可真长,闻到点皮毛味儿就跟过来了?”
白羽猛地勒住马,举起右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她冷冷地盯着那个女人:“丹妮丝!这里是切诺基的土地!带着你的手下滚出去!”
名叫丹妮丝的女人嗤笑一声,把来复枪扛在肩上,歪着头打量唐天河:“英国人现在换口味了?开始和野人一起打猎了?还是说,”她语气变得尖锐,“你们是来抢生意的?”
唐天河缓缓策马上前几步,与白羽并肩而立。
他平静地迎向丹妮丝充满敌意的目光:“我们为贸易和友谊而来,不为抢夺。”
“友谊?”丹妮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身后的毛皮猎人也发出一阵哄笑,“带着枪和这么多人来交朋友?少骗人了!
这河里的海狸,山里的貂,都是我们‘新法兰西毛皮公司’的财产!识相的就赶紧掉头,回你们的詹姆斯顿喝下午茶去!”
她话音未落,她身后一个满脸络腮胡、脾气火爆的壮汉似乎觉得受到了羞辱,嘴里不干不净地用法语骂了一句,突然抬起枪口,对准了唐天河的方向,似乎想鸣枪示威。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河边的空气。
开枪的是卡洛斯。他手中的短管燧发手枪枪口还飘着一缕青烟,脸色冷峻。
子弹没有射向天空,而是精准地打中了那个壮汉刚刚抬起的枪!燧发枪脱手飞出,掉在砾石上。壮汉捂着手腕惨叫一声,鲜血从指缝渗出。
圣龙卫队几乎在同一时间举枪,动作整齐划一,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河滩上的法国人。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法国猎人们也被激怒了,纷纷举枪对峙,嘴里爆发出激烈的法语咒骂。
丹妮丝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挑衅的怒火和凶狠。“你们找死!”她厉喝一声,闪电般端起肩上的来复枪。
“砰!砰!砰!”
圣龙卫队率先开火!他们三人一组,轮番射击,弹幕精准而密集。
瞬间就有三个法国猎人惨叫着倒地。这些毛皮猎人虽然悍勇,但装备杂乱,战术松散,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面前吃了大亏。
“散开!找掩护!”丹妮丝反应极快,一边开枪还击,一边敏捷地翻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她的枪法很准,一枪打中了一名圣龙队员的肩膀。
混战瞬间爆发。
枪声、呐喊声、惨叫声在河边回荡。白羽和几个切诺基战士也弯弓搭箭,从侧翼掩护。
丹妮丝的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个人的勇武顽强抵抗,但被圣龙卫队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卡洛斯指挥若定,小队交替前进、射击、掩护,步步紧逼。
丹妮丝见势不妙,试图带人往河边的长艇撤退。她身手矫健得像只山猫,连续几个翻滚躲开射击,还顺势用弯刀劈伤了一名试图靠近的圣龙队员。
唐天河一直冷静地观察着战局。看到丹妮丝要跑,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过河滩,直扑丹妮丝。
丹妮丝听到马蹄声,回身举枪欲打,唐天河却已从马鞍上飞身扑下,将她重重撞倒在地。来复枪脱手飞出。
丹妮丝反应极快,屈膝顶向唐天河小腹,同时拔出腰间的弯刀横削。
唐天河侧身避开膝撞,左手格开她持刀的手腕,右手一记精准的手刀砍在她颈侧。
丹妮丝闷哼一声,挣扎了两下,软倒在地,被唐天河用膝盖压住,卸掉了弯刀。
剩下的法国猎人见首领被擒,抵抗意志崩溃,很快就被卡洛斯带人制服。战斗迅速结束。河滩上躺着几具尸体和呻吟的伤员,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唐天河站起身,示意卫兵将瘫软在地的丹妮丝捆起来。丹妮丝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俘,立刻用法语激烈地咒骂起来,绿色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挣扎着试图站起。
“老实点!”押着她的卫兵用生硬的法语喝道。
丹妮丝猛地抬头,死死瞪着唐天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些英国强盗!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法国国王的舰队会把你们这些老鼠统统碾碎!”
唐天河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法语说道:“在这里,森林的法则高于国王的律法。”
丹妮丝愣住了,似乎没料到这个东方面孔的敌人会说法语,但随即怒火更盛:“呸!虚伪!”
唐天河不再理会她的叫骂,对卡洛斯说:“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包括他们的人。”他指了指那些被俘的法国猎人。
卡洛斯领命而去。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给伤员包扎。白羽走了过来,看着被捆得结实的丹妮丝,眼神复杂,有仇恨,也有一丝快意。
她对于赛亚说了几句切诺基语,以赛亚蹲下身,检查一个腿部中弹、正在哀嚎的法国年轻猎人的伤口。
唐天河注意到丹妮丝随身携带的弹药袋做工精良,上面有一个模糊的烙铁印记,似乎是某个要塞的徽记。
他弯腰捡起她掉落的来复枪,枪托的木质和金属件保养得很好,远非普通猎人所能拥有。
这时,以赛亚突然抬起头,脸色凝重,用切罗纳语急促地对白羽说了些什么。
白羽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快步走到那个年轻法国猎人身边,不顾对方的挣扎和咒骂,强行扯开他脏污的衬衣领口,仔细查看他的脖颈和胸口。
然后,她又冲向另外两个被俘的法国猎人,做了同样的检查。
白羽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失,她指着那几个法国猎人,对着唐天河,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瘟疫!是他们!他们身上……有和村子里一样的红点!是这些长毛帽子把死亡的阴影带到了我们的土地!”
丹妮丝听不懂切诺基语,但她从白羽的表情和动作中明白了什么,她挣扎着喊道:“你们想干什么?放开他!他只是生病了!”
唐天河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白羽指认的那个年轻猎人面前,示意以赛亚按住他。
年轻人脖颈和锁骨附近,确实能看到一些不太明显的红色斑疹。
唐天河抬起手,用手背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一片滚烫。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射向被捆着的丹妮丝,用法语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来这里的路上,有没有人发烧、出疹子?有没有靠近过东边的切诺基村庄?”
丹妮丝被他的目光和问题问得一怔,随即眼神闪烁了一下,强硬地别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天河对以赛亚下令:“把所有俘虏分开隔离,仔细检查每个人有没有类似症状。接触过他们的人,也要观察。”
他然后转向白羽,语气沉重:“恐怕被你说中了。‘白羽’,我们需要立刻去见你的父亲。这场瘟疫的来源,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他最后看向一脸桀骜不驯却难掩一丝慌乱的丹妮丝。
“在见大酋长之前,我想我们需要先搞清楚,”唐天河的声音冷得像河里的冰水,“这位丹妮丝小姐的父亲,在新奥尔良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而他们的船,又到底从哪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