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那道由公交车构成的狭窄门缝,林薇、青竹、王浩以及被小心遮盖住的陆瑶笼子,在经过了又一轮严格的身体检查(主要是确认没有新鲜咬伤和明显感染症状)后,终于踏入了“求知者”营地。
壁垒内的景象比在外面惊鸿一瞥看到的更为具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烟火气和人群聚居特有的浑浊气息。幸存者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物,大多面黄肌瘦,但眼神并非全然麻木,有人在照料着蔫蔫的作物,有人在修补帐篷,还有几个孩子在一个年长女人的看护下,安静地坐在一块毯子上,用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什么。秩序确实存在,但这种秩序带着一种资源极度匮乏下的紧绷感。
周明远派来的那个年轻护卫,名叫小李,沉默地领着他们走向所谓的“c区”。那是一片位于校园边缘、靠近旧体育馆的空地,搭建着几十顶颜色、新旧不一的帐篷,看起来是后来加入者或临时人员的安置点。
“这里有几顶空帐篷,你们自己选。”小李指了指几处空位,语气平淡,“水源在营地中央那口压力井,每天定时开放。食物按劳分配,或者用等值物资交换,具体规矩明天会有人通知你们。晚上有巡逻队,不要随意走动,尤其是不要靠近图书馆和实验楼方向,那边……不太平。”
他交代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特别是那个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笼子,但最终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
“按劳分配?交换?”王浩撇了撇嘴,摸了摸自己包扎好的手臂,“咱们这伤号,怕不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先安顿下来再说。”林薇低声道。她选了两顶相邻、相对干净的帐篷,和青竹住一顶,王浩和陆衍住另一顶。将陆瑶的笼子小心地安置在他们帐篷的角落,并用杂物稍作遮掩。
简单收拾了一下,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营地各处燃起了零星的火堆,提供着有限的光明和温暖。没有人喧哗,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去打听打听情况。”王浩坐不住,他对这种集体环境似乎适应得更快一些,“看看这‘按劳分配’到底是怎么个分法,顺便摸摸那个图书馆的底。”
林薇点了点头:“小心点,别惹麻烦。”
王浩应了一声,猫着腰钻出了帐篷,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营地里。
陆衍坐在帐篷口,望着远处黑暗中图书馆模糊的轮廓,眉头紧锁。失去了萧烬记忆的他,对那座建筑并无特殊感觉,但周明远和林薇的凝重态度,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青竹则开始默默检查他们的武器和物资。消防斧、匕首、铁棍,还有那个用锡纸包好的“腐蚀腺体”。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未知的危险,而是一场早已预演过无数次的行动。
林薇坐在帐篷里,感受着身下坚硬的地面,思绪却飘回了古代。侯府、萧烬、毒酒、穿越……这一切的起点,似乎都与那座沉默的图书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萧烬的灵魂碎片附着的智慧型丧尸就在里面,而可能记载着虎符碎片和古代瘟疫线索的旧书,也在里面。
【蓝色弹幕:侦测到微弱空间扭曲力场,源头:图书馆核心区域。与‘虎符碎片’能量波动存在共鸣迹象。警告:力场范围内存在高威胁生命反应(复数)。】
蓝色弹幕的再次出现,印证了周明远的警告,也让她更加确信,图书馆就是一切的关键节点。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王浩回来了,带回来一些信息和两块黑乎乎、看起来像是某种谷物压制的饼子。
“打听清楚了。”王浩压低声音,将饼子分给林薇和陆衍(青竹表示不需要),“营地大概有两三百人,负责人周明远原来是学生物的教授,有点威望。规矩挺多,想吃饱饭,要么出去搜寻物资上交大部分,要么在营地里干杂活,比如加固围墙、种地、巡逻,换取的‘工分’很少,勉强饿不死。”
他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饼子,费力地咽下去,继续道:“图书馆那边,邪门得很!据说里面盘踞的‘掠食者’跟普通丧尸完全不一样,速度快,力量大,而且……好像有组织!之前营地组织过几次人手想进去清理,都损失惨重,活着回来的人说,里面像迷宫,而且那些东西会设陷阱!”
“设陷阱?”陆衍惊愕地抬起头。
“对!就是用废弃的桌椅、书架什么的制造路障,或者把尸体挂在显眼的地方吓唬人,甚至有人说听到过里面传来类似说话的声音!”王浩的表情也有些发毛,“现在营地基本放弃了那边,只是牢牢守住这边的防线,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林薇和青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会设陷阱,可能有简单语言能力,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变异丧尸的范畴,更接近……某种拥有初级智慧的捕猎者群体。这无疑大大增加了他们进入图书馆的难度和风险。
“还有,”王浩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眼神瞟向营地中心方向,“我总觉得,那个周教授,还有营地里的几个管事,看我们的眼神有点怪。特别是对我们那个笼子……”他指了指被遮盖的陆瑶,“他们可能猜到了什么。”
林薇心中一凛。陆瑶的存在太特殊了,一个保持安静、没有攻击性的丧尸,在明眼人看来本身就是极不寻常的。这很可能引起周明远这类学者的强烈兴趣,甚至……贪念。在末世,任何一种可能对抗病毒的东西,都足以让人疯狂。
“我们得尽快行动。”林薇沉声道,“在这里待得越久,变数越多。”
但如何进入危机四伏的图书馆?硬闯无疑是送死。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林薇同学,休息了吗?”
是周明远。
林薇示意青竹和王浩保持安静,自己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周明远独自一人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他斯文却难掩疲惫的脸。
“周先生,有什么事吗?”林薇平静地问道。
周明远推了推眼镜,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薇他们的帐篷,然后落在林薇脸上:“来看看你们安顿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多谢关心,还好。”
“嗯。”周明远点点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关于你们提到的……抗体研究。我思考了很久。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是唯一能扭转局面的希望。”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是,图书馆的情况,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极其危险。仅凭你们几个人,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林薇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营地目前的力量,自保尚且勉强,无法组织大规模行动支援你们进入图书馆。”周明远继续说道,“不过……我个人,以及营地里的几位同样来自理工科和医学院的同事,对你们的研究非常感兴趣。我们或许可以提供一些……理论上的支持,比如分析你们已有的数据,或者根据学校原有的藏书目录,帮你们缩小需要寻找的资料范围。”
他的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但林薇心中却敲响了警钟。周明远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提供支持”那么简单。他想要共享,甚至可能主导这项研究。而一旦让他深度介入,虎符碎片和弹幕的秘密将很难隐瞒。
“非常感谢周先生的好意。”林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不过,我们目前掌握的数据还非常初步,而且涉及到那位特殊同伴的隐私,暂时不方便公开。等我们找到关键资料,有了更确切的进展,一定第一时间与您和营地的各位专家分享。”
她委婉地拒绝了周明远更深层次的介入,但留下了未来合作的可能性,没有把话说死。
周明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对林薇的拒绝并不意外,也没有强求,只是笑了笑:“理解,谨慎是应该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多打扰了。这是一份我们根据记忆整理的,图书馆一楼和部分二楼区域可能存放医学古籍和档案室的位置草图,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他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用炭笔简单勾勒的纸张。
“另外,”他收起笑容,语气格外郑重,“再次提醒你们,千万不要试图在夜晚靠近图书馆。那里的东西……在晚上尤其活跃。如果你们执意要去,最好选择白天,并且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说完,他提着油灯,转身融入了营地的夜色中。
林薇捏着那张尚带余温的草图,看着周明远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这张草图是善意,也是一种无形的催促和压力。周明远在告诉他们,他知道他们的目标,并且“期待”着他们的行动和“成果”。
回到帐篷,林薇将周明远的话和草图给青竹和王浩、陆衍看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王浩哼了一声,“这老小子没安好心。”
“他在利用我们。”青竹言简意赅地总结,眼神冰冷,“他想让我们去替他冒险,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陆衍担忧地看着林薇:“那我们还去吗?”
“去。”林薇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展开那张粗糙的草图,就着帐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看着,“但我们要改变计划。不能完全按照他给的路线走。”
她指向草图上几个被标记为“危险”或“堵塞”的区域:“这些地方,他特意标出来,可能是真想提醒我们避开真正的危险,但也可能……是想将我们引导向他认为‘安全’,实则隐藏着他其他目的的区域。”
在末世,信任是一种奢侈品。
“我们需要自己的地图。”林薇抬起头,目光扫过同伴,“明天一早,我们先不直接进入图书馆。青竹,你身手最好,想办法在不惊动营地巡逻和图书馆里那些东西的前提下,近距离侦察一下图书馆外围,特别是各个入口和底层窗户的情况。王浩,你伤没好,和陆衍留在营地,留意周明远和营地管理层的动向。”
“明白。”青竹简短应道。
王浩和陆衍也点了点头。
计划初步制定,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霾。图书馆如同一个张着巨口的深渊,里面潜藏着未知的恐怖。而他们身后的营地,也并非安全的港湾,同样暗流涌动。
林薇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前路荆棘密布,但她没有退路。为了真相,为了希望,为了身边这些愿意追随她的人,她必须走下去。
夜色渐深,营地的火光陆续熄灭,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人是鬼的细微声响。图书馆的阴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庞大而狰狞,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