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整个城市罩在一片压抑的水汽里。市局刑侦支队的办公楼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寂静——三楼的会议室门反锁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出去。
陆骁将那份从废弃货船暗格里找到的文件摊在桌上,指尖重重地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那是市局副局长周正明的名字,照片里,他正举着酒杯和顾明远碰杯,脸上的笑容谄媚得刺眼。
“周正明……”陆骁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我入职的时候,他还是刑侦队的队长,手把手带我出过半年的外勤。那时候他总说,‘穿警服的人,脊梁骨要比钢筋还硬’。”
陈曼坐在他对面,指尖捻着一支笔,笔杆被攥得发白。她看着照片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心里像被一块冰碴子硌着,又冷又疼。“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低声道,“这些人披着警服的皮,背地里却和顾明远同流合污,不知道用权力掩盖了多少龌龊事。”
陆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起三年前那个触电身亡的联络员,想起那些莫名其妙泄露的行动部署,想起折在鱼鹰组织手里的两个兄弟。原来所有的“意外”,都是精心策划的阴谋。而策划者,就是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甚至是曾经的恩师。
“张磊那边,一定要盯紧。”陆骁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明显,“他是目前唯一能牵出内鬼和顾明远关系的线,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已经安排了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陈曼点头,“秘密据点选在城郊的老仓库,周围布了三层暗哨,就算是‘判官’来了,也讨不到好。”
“判官……”陆骁重复着这个代号,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击,“张磊说,判官负责清理门户,手段狠辣,而且身份隐蔽。你说,有没有可能,判官就在我们身边?”
陈曼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念头其实在她心里盘桓了很久,只是一直不敢说出口。专案组里的人,个个都是和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兄弟,谁能想到,其中会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她声音凝重,“三年来,看守所里那三起‘意外死亡’,都是在我们内部人员轮岗后发生的。而且每次出事,负责看守的警员里,总有一个人能拿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陆骁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谁?”
“老黄。”陈曼吐出两个字,“黄志强,治安队的老警员,每次轮岗都刚好被分到那几个出事的监室。他资历老,人缘好,每次出事都哭得比谁都伤心,没人怀疑过他。”
陆骁的眉头拧得更紧。黄志强,他记得这个人。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平时话不多,总是笑眯眯的,见了谁都客客气气。上个月队里聚餐,他还拉着陆骁的手,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鱼鹰组织被连根拔起。
“人不可貌相。”陆骁低声道,“明天你找个借口,去治安队查一下他的出勤记录,还有他最近的资金流水。记住,要做得隐蔽,不能打草惊蛇。”
“我明白。”陈曼应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密封袋,推到陆骁面前,“对了,这是从那个黑衣死者身上搜到的,除了银鹰徽章之外的东西。技术科那边初步鉴定,是一枚加密U盘,需要特定的密钥才能打开。”
陆骁拿起密封袋,里面的U盘很小,通体黑色,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影”字。
“影?”他挑眉,“和那个内鬼的代号‘影子’,会不会有关系?”
“不好说。”陈曼道,“技术科的人试过破解,但是U盘的加密等级很高,他们需要时间。我已经让他们秘密操作了,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人,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陆骁将U盘收好,和那份文件、银鹰徽章一起,锁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密码箱里。“这个U盘,很可能是关键。”他说,“如果真的和影子有关,那里面的东西,说不定能直接撕开他们的伪装。”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节奏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陆骁和陈曼对视一眼,同时屏住了呼吸。这个时间点,办公楼里除了值班的警员,几乎没人了。而且他们已经反锁了门,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只有老方一个人。
“谁?”陆骁沉声喝问,手已经悄悄摸向了腰间的配枪。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往门缝里塞什么东西。
陈曼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猫眼外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发出幽幽的绿光。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拉开了门锁,将门推开一条缝。
一张折叠的纸条,静静地躺在门缝里。
陈曼弯腰捡起纸条,快速展开。纸条上只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字,字迹潦草,像是写得很匆忙:周正明明晚八点,西郊墓园,和顾明远见面。小心,有埋伏。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这一行简短的警告。
陆骁凑过来,看到纸条上的字,瞳孔骤然收缩。“西郊墓园……”他低声道,“周正明和顾明远见面?还设了埋伏?”
陈曼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这是谁送来的?会不会是陷阱?”
“有可能。”陆骁沉吟道,“但也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们。”
他想起张磊说的话,内鬼有两个,影子和判官。那有没有可能,鱼鹰组织的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有没有可能,有人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想要弃暗投明?
“这张纸条,不能掉以轻心。”陆骁将纸条收好,“明晚八点,我去西郊墓园。”
“我跟你一起去。”陈曼立刻道。
“不行。”陆骁摇头,“太危险了。如果真的有埋伏,去两个人,只会多一份危险。你留在市里,盯着张磊和黄志强,万一我出事了,你还能继续查下去。”
“陆骁!”陈曼急了,“你一个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有分寸。”陆骁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周正明是副局长,手里握着不少权力。如果能抓到他和顾明远见面的证据,就能撕开一个口子,顺藤摸瓜,揪出更多的蛀虫。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了几分:“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会带好装备,而且会在墓园周围布下暗哨。一旦有动静,我会立刻撤退。”
陈曼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布满胡茬的下巴,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从警十年,她太了解陆骁的性格了。他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沉默了片刻,从包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递给他:“这是我爸留给我的,穿透力强,后坐力小。你带上,以防万一。”
陆骁接过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看着陈曼眼底的担忧,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等我回来。”他说,“回来请你吃火锅,十盘肥牛,说到做到。”
陈曼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夜色越来越浓。
陆骁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雨雾中朦胧一片,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无数双眼睛。
他知道,明晚的西郊墓园,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他没有退路。
警服在身,使命在肩。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去闯。
而在办公楼的楼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栏杆边,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条发送成功的短信。
黑影看着楼下会议室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却浑然不觉。
这场棋局,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