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不是自然停下，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掐断的。刚才还在刮的雪片悬在半空，像被冻住一样静止不动。我和陆九玄同时抬头，看见头顶的天空裂开一道口子，黑雾从里面涌出来。
司徒墨站在我们前面一步的位置，手还抬着，指尖残留着一点星光。他没回头，只低声说：“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四周地面炸开。
一个个身影从雪里钻出来，穿着阴火帮的衣服，脸上带着和司徒烈一样的冷笑。他们站成一圈，把我们围在中间，脚步一致地向前走。
我数了数，一共三十六个。
陆九玄拔剑出鞘，剑身刚亮起寒光，就听见“咔”一声轻响。霜从剑尖开始往上爬，很快盖住了大半剑身。他皱眉，用力甩了甩手腕，但那层冰纹死死贴着剑面，没有融化。
“不对。”他说，“我的剑气被压住了。”
我也感觉到了。左眼金纹刚浮现，一股沉闷的阻力就顶上来，像是有人在我体内打了结。妖力运转慢了一拍，连呼吸都变得吃力。
最前面那个分身抬起手，其余人同步抬手。他们的掌心朝下，五指张开，动作整齐得像是一个人在照镜子。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心口发紧的一幕——他们摆出了我们的战斗姿势。
左边三个分身，站的是我和陆九玄、司徒墨平时的三角阵型。其中一个握剑的方式和陆九玄一模一样，连剑尖倾斜的角度都没差。另一个抬手结印的手势，正是司徒墨常用的星纹引路诀。第三个，甚至模仿我刚才踹向傀儡膝盖的动作，原封不动地演练了一遍。
“他们在复制我们。”我说，“不只是外形，是打法。”
陆九玄盯着对面那个持剑的分身，眼神变了。对方也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露出相同的表情。
这不是巧合。
我立刻后退半步，靠到司徒墨身边。他没动，目光落在那些分身上，忽然笑了。
“那就让他们多学点。”他说。
他往前走了两步，故意放慢动作，在胸口画了一个完整的星纹符印。我能感觉到他在控制节奏，每一笔都比平常慢了半息。最后一个收尾的手诀，他还特意歪了一下手指，让符印看起来残缺不全。
对面三个分身果然跟着动了。他们同步结印，动作精准复刻，连那个错误的手势都照搬下来。
“成了。”司徒墨低声道。
他猛地翻转手掌，掌心朝内，将刚刚凝聚的星石能量反向压回自己经脉。我能看见那股光在他皮肤下游走，迅速压缩成一团高密度的能量核。
“叶蓁。”他头也不回地说，“帮我拖住他们三息。”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这种强行逆转术法的操作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炸开经络。但他既然说了，我就得信。
我冲出去，直接扑向左侧那一排。右手掌心爆发出一道妖力冲击波，目标不是人，而是脚下的雪地。冲击波撞上冰层，炸开一片白雾，碎雪飞溅。
外围七个分身立刻做出反应，齐刷刷转向我这边，举起手准备拦截。他们以为我要进攻，其实我只是在引他们动。
就在他们抬手的瞬间，司徒墨动了。
他双掌推出，那团压缩到极限的星石能量顺着空气射出，不是打向某个分身，而是精准注入刚才那个结出残缺符印的傀儡体内。
那具分身僵了一下。
它的胸口突然鼓起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膨胀。它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紧接着，它的眼睛亮起刺目的白光。
“退！”陆九玄喊。
我们三人同时后跳。
第一声爆炸响起时，我正撞进陆九玄怀里。他用手臂挡住我的头，背对着冲击方向。热浪贴着我们擦过，烧焦了衣角。
那具分身炸了。不是化成黑灰，而是像被撑破的皮囊一样炸开，碎片四散。可那些碎片没落地，反而在空中悬浮了一瞬，然后被旁边最近的一个分身吸收进去。
那个分身的身体剧烈颤抖，胸口也开始鼓胀。
“不好。”我说，“他们在互相传递能量！”
第二个分身炸了。第三个、第四个接连爆开，每一次爆炸都会让剩下的分身变得更不稳定。他们的动作开始错乱，有人往前冲，有人后退，有人举剑砍向同伴。
但阵型还在。
他们依然围着我们，哪怕身体已经开始崩解，也没有一个退出包围圈。
司徒墨靠在陆九玄肩上，脸色发青。他喘得很急，额头全是冷汗。“不行……太快了……我压不住第二次……”
我抓住他的手腕。他的脉搏跳得极快，像是随时会断。
陆九玄把我拉到身后，重新举起剑。这次他没用寒气，而是直接挥剑劈向最近的一个分身。剑刃砍进肩膀，对方却没有后退，反而伸手抓住剑身，另一只手朝他胸口抓来。
我一脚踢开那只手，却被另一个分身从侧面撞上。两人一起摔进雪堆，我翻身想爬起来，发现自己的动作也被锁住了。
他们现在不只是复制，是在实时调整战术。
我咬牙，强行催动左眼金纹。视野中所有分身的动作都被拆解成片段，我能看见他们每一次抬手前肌肉的微动，每一次迈步前重心的偏移。
我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陆九玄！”我喊，“右边第三个，它右腿旧伤还没好利索！”
他听懂了，立刻转身，一剑扫向那人膝盖。那人果然闪得慢了一瞬，剑锋划过小腿，带出一道血线。
但它马上被旁边的分身扶住，两人手臂交叠，伤口处泛起一层黑光，血止住了。
“不行。”陆九玄低声道，“他们能共享恢复。”
我回头看司徒墨。他还站着，但身子已经晃得厉害。他知道我在看他，勉强点了点头。
“再来一次。”他说，“这次……范围更大。”
我没有犹豫，立刻释放第二波妖力冲击。这一次我调了频率，让它和星石波动共振。能量波扩散出去，像水纹一样扫过整个战场。
至少十个分身同时做出反应，抬起手准备拦截。他们再次复制了司徒墨刚才的残缺符印。
就是现在。
司徒墨双手合十，猛地拉开。一道压缩到极致的星芒从他掌心射出，穿过空气，直接钻进那群正在结印的分身体内。
时间像是停了一瞬。
然后，所有的分身同时僵住。
他们的瞳孔放大，眼白迅速被红光填满，又在下一秒变成惨白。有人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皮肤正在龟裂。有人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喷出黑色的烟。
第一个炸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连锁反应从中心向外扩散。爆炸声连成一片，像是一串鞭炮被点燃。热浪一波接一波地冲过来，我们三人背靠背蹲下，用身体挡着彼此。
最后一声爆炸过后，雪地安静了。
地上只剩下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烧过的纸片，零星散落在雪面上。风重新吹起来，卷着灰烬打转。
我撑着站起来，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我没管，先去看司徒墨。
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雪，喘得厉害。陆九玄单膝蹲在他旁边，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剑上，警惕地看着四周。
“结束了？”我问。
没人回答。
我走到最近的一处焦痕边，蹲下伸手碰了碰。地面冰冷，没有任何生命波动。我又看了几个位置，全都一样。
确认没有遗漏后，我才松了口气。
陆九玄收剑入鞘，抬头望天。
星幕还在。血色箭头依旧指向雪原深处，纹丝未动。
司徒墨终于缓过来一些，扶着陆九玄的手臂慢慢站起。他脸上没什么血色，但嘴角还挂着那点熟悉的笑。
“挺顺利。”他说。
我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外袍脱下来披在他肩上。布料旧了，领口磨得发毛，但我系紧了带子，让他不至于被风吹透。
陆九玄转身，朝着箭头方向迈出一步。
我和司徒墨跟上。
雪地上留下三行脚印，一深两浅，慢慢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