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叶蓁站在原地,手指还朝着司徒墨的方向伸着,差一点就能碰到他。可那道透明的身影被一层黑气猛地卷住,整个人像是被撕开的纸片,往高台中央拖去。她瞳孔一缩,左眼的金纹瞬间扩散,右眼也开始发烫。
“松手!”陆九玄冲上来拉她,但她甩开了。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星石在衣下剧烈震动,连带着脖子上的琥珀吊坠也发出了微光。她没管这些,往前一步跪倒在碎石上,手掌贴地,地面裂痕里那些残留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
司徒墨的身体已经快要看不见,只有胸前那块碑影还在撑着。黑风是司徒烈化出来的,缠着他不放,要把他彻底吞进去。
她咬破舌尖,尝到一丝腥味。
一股热流从心口炸开,顺着经脉往上冲。左手开始发抖,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对准了空中那团混乱的能量。星石和体内残存的妖力撞在一起,像是两股水逆向冲刷,堵得她喉咙发紧。
陆九玄察觉到了异常。
他转身把剑插入两人之间的地面,剑身嗡的一声震颤起来,一道银光顺着裂缝蔓延到叶蓁身边。她没回头,但知道是他做了什么。
“稳住呼吸。”他说。
她没应,只是盯着司徒墨的方向。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画面——她躺在血泊里,胸口有一个洞;她被人按在地上,耳边是冷笑;她在一个祭坛前醒来,发现自己又活了过来,但什么都不记得了。每一世,她都是死于剜心。每一世,司徒墨都来晚了一步。
“你说过要等我……这一世,换我来追你。”
那个声音不是现在传来的,是很久以前,在某个雨夜,他在一堆废墟里找到她时说的。那时候他还不是阴火帮少主,她也不是书院的学生。他们只是两个流浪的人,在同一个夜里躲进了同一个破庙。
她猛地睁眼,双手结印。
动作不是学来的,是身体自己动的。指节交错,掌心相对,像是捧着一团看不见的火。能量在她体内打转,越转越快,最后集中在胸口那一块,压得她背脊弓起。
陆九玄的剑开始发光。
整把剑浮了起来,悬在半空,正对着漩涡中心。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息从剑中溢出,古老、沉重,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压。他知道这是初代圣子留下的东西,一直沉睡在剑里,现在被这股力量唤醒了。
叶蓁的脸色变了。
她的双眼完全变成了金色,竖纹清晰可见。长发无风自动,一根根扬起,像是被电流穿过。她能感觉到星能和妖力在融合,不再是互相排斥,而是慢慢拧成一股绳,顺着她的手臂流向指尖。
高台上的黑风开始动摇。
司徒烈站在噬魂灯旁,脸色一沉。他抬手想加固封印,却发现灯焰已经开始晃动。他低吼一声,催动全身妖力,黑风再度暴涨,直扑叶蓁后心。
“别动!”陆九玄挥剑截击。
剑气与黑风撞在一起,爆发出一阵强光。他挡下了这一击,但也只够撑三息时间。
就是这三息。
叶蓁双掌合拢,再猛然推开。
一道金色光柱从她手中炸出,笔直射向天空,穿透了噬魂灯的核心。灯体发出刺耳的响声,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痕迹。司徒烈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差点跪下。
光柱没有散。
它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直接劈向被黑风包裹的司徒墨。那层黑气像是遇到烈火的冰,迅速消融。他的身体终于脱离束缚,从半空坠落。
陆九玄跃起接住他,落地时退了两步才站稳。
叶蓁喘着气,单膝跪地,双手撑住地面。她的眼瞳还在发光,但热度正在退去。她抬头看向天空,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我看见了……所有的命,都不该这样断。”
司徒墨躺在地上,胸口原本的妖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星纹,泛着淡淡的光。他的呼吸很弱,但还在。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血从肩膀流下来,滴在石板上。
陆九玄蹲下检查他的伤势,手指刚碰到脉门,就被一把抓住。
司徒墨睁开了眼。
紫眸中的红光不见了,只剩下一点黯淡的光。他看了陆九玄一眼,又缓缓转头,看向叶蓁的方向。
她也正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
陆九玄松了口气,把剑收回鞘中。他站起身,扫视四周。高台边缘还有些残余的黑气在游荡,但已经不成形。噬魂灯倒在地上,灯罩碎裂,里面的火焰只剩一丝微光。
叶蓁试着站起来,腿有点软。她扶着旁边的断柱,慢慢起身。星石还在胸口跳,但节奏平稳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有一道烧痕,是刚才引导能量时留下的。
“你还活着。”她说。
司徒墨扯了下嘴角,没力气说出完整的句子。
陆九玄走过去,把外袍脱下来盖在司徒墨身上。他低声说:“别乱动,伤得很重。”
“我知道。”司徒墨闭了下眼,“但我得听见她说话。”
叶蓁走到他旁边蹲下,离得不远不近。她看着他胸口的星纹,伸手碰了一下。那纹路微微发热,像是有生命一样。
“这是什么?”
“应该是……星盘承认了我。”他说,“以前我是妖族大将,后来背叛了血脉。现在妖纹没了,星盘给了我新的印记。”
陆九玄皱眉:“星盘不会轻易认人,除非你做过什么它认可的事。”
“我杀了很多人。”司徒墨睁开眼,“都是为了护住一个名字。每一次轮回,我都忘了她是谁,但总记得要去找一个人。这一次,我记起来了。”
叶蓁的手顿了一下。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他在火中奔跑,想去救她,却被一条条斩断尾巴。每断一次,记忆就少一段。到最后,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所以你才说‘换我来追你’?”她问。
“嗯。”他点头,“我不想再做那个来晚的人。”
陆九玄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向高台边缘。他望着远处崩塌的圣地建筑,远处的山林还在冒烟。这里曾经是狐族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只剩废墟。
叶蓁坐在地上,靠着断柱。她觉得累,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琥珀吊坠,发现它比平时热了一些。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先离开这里。”陆九玄回来说,“司徒烈还没死,灯芯还在燃,他随时可能回来。”
“我不走。”司徒墨撑着要坐起来,“他要是来了,正好做个了断。”
“你现在的状态撑不了战斗。”陆九玄拦住他,“等恢复再说。”
“等不了。”司徒墨盯着他,“你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抓叶蓁吗?因为她不只是观星族最后的血脉,她是星盘本身选中的人。只要她在,星盘就不会彻底熄灭。而我……”他顿了顿,“我只是个替她挡灾的。”
叶蓁猛地抬头:“别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事实。”他看着她,“你觉醒了,能融合两种力量。这是从来没人做到过的事。以后你要走的路,不会再有我陪着。”
“谁准你决定了?”她站起来,声音提高了,“你以为你断了九条尾巴就很了不起?你以为你牺牲自己我就得乖乖接受?我不需要你替我安排结局。”
陆九玄往后退了一步,没插话。
司徒墨看着她发怒的样子,忽然笑了下。
“那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活?”
叶蓁愣住。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风又吹了起来,带着灰烬的味道。远处传来石头滚落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