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墨的手停在半空,那道缝隙边缘的光微微颤动。我扶着陆九玄,能感觉到他靠在我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他的呼吸断断续续,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咬牙撑着。
“你还行吗?”我低声问。
他没说话,只是把剑握得更紧了些。剑身还在震,那点微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
司徒墨收回手,转头看我:“你要进去?”
“里面有人。”我说,“而且他知道我们。”
他没再劝,一条金尾轻轻扫过地面,狐火往前飘了一段。火光照出一道狭窄的通道,像是从石头里硬生生裂开的缝。空气变得更冷,擦过皮肤时有种被针扎的感觉。
我先迈了一步。
脚踩进去的瞬间,地面像是软了一下,又立刻恢复。身后陆九玄踉跄了一下,我伸手拽住他胳膊,把他拉了进来。司徒墨最后一个进,九条尾巴收拢在身后,金光在他眼底跳了一下。
通道很短,几步就走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阔,是个圆形的空间,四壁光滑如镜面,映出我们的影子。可那些影子不对劲——它们不动,就站在原地,脸朝着我们,眼睛睁着。
我没管那些影子,目光落在中央。
那里立着一根石柱,上面锁着一个人。
她穿着红裙,长发垂到腰间,手腕被铁链穿过,钉在石柱上。她的脸苍白,嘴唇没有血色,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我知道那是我。
不是影像,不是碎片里的画面。她就在那儿,胸口有起伏,呼吸很轻。
我往前走了两步。
“别过去。”陆九玄抓住我的手腕。
“她和别的不一样。”我说,“她是活的。”
“气息是活的,但不一定是人。”司徒墨站到我旁边,声音低,“你看她脖子。”
我眯眼看去。
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很久,刚松开。而那两条铁链,并没有连接在石柱深处,而是悬在半空,另一端消失在镜面里。
“她在被什么拉着。”我说。
司徒墨点头:“这地方是假的。整个空间都是镜像拼出来的,真实感越强,越危险。”
我盯着那个“我”。她忽然动了一下手指。
我心跳快了一拍。
“我想碰她。”我说。
“你会把自己搭进去。”陆九玄说。
“可她可能是我丢掉的一部分。”我回头看他,“你忘了那些死法吗?每一次我都死在祭台上,每一次都是被人绑着。如果她是我某一次轮回里留下来的东西……也许她知道真相。”
没人说话。
我甩开陆九玄的手,伸手朝那个“我”伸过去。
指尖碰到她皮肤的刹那,整片空间猛地一震。
四壁的镜面裂开细纹,影子们同时睁开眼,齐刷刷看向中央。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根根断裂,掉在地上化成黑灰。
那个“我”睁开了眼睛。
瞳孔是血红色的。
她嘴角慢慢扬起,像是笑了,可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后退一步,但她已经抬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吓人,手指像铁钳一样扣住我。
陆九玄拔剑冲上来,一剑砍向她的脖子。
她头一偏,轻松避开,反手抓住剑刃,五指一合,剑锋发出刺啦一声,像是被碾碎了。
“你的剑伤不了我。”她说,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司徒墨闪身挡在我前面,九条尾巴全展开,金光缠绕在周围。他一手将我往后拉,另一只手按在腰间断刀上。
“她不是你。”他说,“你的妖力是从外往里走的,她是反的。”
“我是她。”红衣女子松开剑,任由陆九玄抽回去,“我是她不敢想的那一部分。我是她每一次想逃却没逃成的恨,是她咽下所有苦水还要笑着活下去的怨。”
我喘了口气,右手突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窜动。
“你说你知道是谁杀了我。”我盯着她,“那就说。”
她转过头,血红的眼睛直视我:“是你最信任的人。每一次,都是他亲手把我钉上祭台。每一次,他都说是为了救世。”
陆九玄猛地抬头:“不可能。”
“你不记得了?”她笑了一声,“你拿着剑,站在我面前,说‘这一世必须不同’。然后你把我心挖出来,点燃星盘,换天地重启。”
“放屁!”我吼出声,“他不会那样做!”
“那你问问他自己。”她抬起手,指向陆九玄,“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为了大局,牺牲一个?为了天下,杀一个人?”
陆九玄脸色变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司徒墨突然开口:“她在挑拨。”
“我不是。”红衣女子缓缓落地,双脚踩在地面,影子却没有出现,“我是被你们抛弃的真相。叶蓁不想记的事,都留给了我。”
我右手越来越烫,掌心开始发麻。我低头一看,皮肤下浮现出一道金色纹路,像血管一样蔓延。
“你在觉醒。”她看着我的手,“等你完全想起来,你也会变成我这样。”
“我不信你。”我说,“如果你是我,那你应该知道我娘临死前说了什么。”
她愣了一下。
那一瞬,她的眼神变了,像是闪过一丝慌乱。
“她说——”我盯着她,“她说‘别相信穿黑袍的男人’。”
红衣女子的脸扭曲了一下。
“胡说!”她尖叫,“她没说过!她根本没机会说话!”
我松了口气。
她不是我。
至少,不是完整的我。
“你是残片。”我说,“你是某一段记忆,被谁留下来,等着坑我们的。”
她冷笑:“残片也能杀人。”
话音未落,她抬手一挥,四周镜面轰然炸开,无数碎片飞射而出。司徒墨九尾横扫,金光织成屏障,挡住大部分。可还是有一片擦过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陆九玄冲上去,剑光斩向她咽喉。
她抬手接住,这次没抓剑刃,而是直接捏住他手腕。陆九玄闷哼一声,整条右臂开始发黑,像是血液倒流。
“你撑不住了。”她说,“命格压着你,伤拖着你,你还想护她?”
我冲上去,一拳砸向她侧脸。
她偏头躲开,反手甩了我一巴掌。我撞在墙上,耳朵嗡响,嘴里尝到血腥味。
司徒墨扑过来,两条金尾缠住她腰身,另外七条卷向我和陆九玄,把我们拉开。
“她怕实名。”他咬牙说,“刚才你提她母亲,她慌了。她不知道细节,只能演。”
我抹掉嘴角的血,盯着她:“那你到底是谁?谁把你放在这儿的?”
她站在原地,红瞳盯着我,忽然笑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她说,“等你走进祭台,穿上嫁衣,戴上凤冠,你就会想起一切。”
我心头一震。
嫁衣?凤冠?
我没听过这些词,可脑子里突然冒出画面——红色的盖头,长长的袖子,香炉里升起的烟。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自己的心口:“到时候,你会明白,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自己走上祭台。”
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
身影淡去,像雾散了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四周的镜面开始崩塌,一块块掉落,露出后面的黑雾。地面震动,像是要塌了。
司徒墨扶住我:“这地方要完了。”
陆九玄单膝跪地,右手垂着,整条手臂乌黑一片。他抬头看我:“你手……”
我低头。
右手掌心的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手腕,还在往上爬。皮肤下的热感没减,反而更强了。
“我没事。”我说,“我能撑住。”
“不行。”司徒墨抓住我肩膀,“你现在不能爆发,这股力量会撕开你的识海。你还没准备好。”
“可我们没时间了。”我看着他们,“她说的每一件事,我们都得查。祭台、嫁衣、凤冠……还有陆九玄到底做过什么。”
陆九玄挣扎着站起来,左手撑着剑:“走。”
“你走不动。”我说。
“我能。”他抬头,眼神很稳,“只要还能动,我就不会停下。”
司徒墨看了我们一眼,九条尾巴重新展开,金光再次亮起。
“跟紧我。”他说,“下一段路,可能更难走。”
他往前走,我和陆九玄一左一右,互相撑着跟上。
地面裂开细缝,黑雾从下面涌出。头顶的镜面彻底碎了,露出一片虚无的暗空。风开始流动,带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像是草药烧尽后的灰味。
我袖口沾着的灰,突然轻轻抖了一下。
就像是回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