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睁开眼,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石台冰凉,后背却像被火燎过一样发烫。那朵野花还在我膝上,花瓣边缘已经枯卷,像是晒了一整天的干草。
陆九玄站在星盘前,手指搭在剑柄上,侧脸轮廓绷得很紧。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眉头一皱:“你醒了?”
“不能等。”我撑着地面坐直,“刚才梦里……我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他没问是什么声音。他知道。
司徒墨靠在墙边,手臂横在胸前,指节压着锁骨处那道裂开的图腾。他抬眼看过来,紫眸暗沉:“你还想碰星盘?”
“我已经看到了一部分。”我盯着那块缓缓旋转的石盘,“但不够。血祭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谁都逃不掉——我想知道全部。”
“知道太多会疯的。”他声音低,“有些记忆不是人该承受的。”
“可我已经活在它里面了。”我慢慢站起身,掌心贴住胸口的吊坠,“每次它发烫,我都觉得有东西在往我脑子里塞。我不追它,它就会一直缠着我。”
陆九玄走过来,伸手按住我的手腕:“你刚昏过去不久,气息还没稳。”
“那就帮我撑住。”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我倒下,立刻拉我回来。别让我陷进去。”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掌覆上星盘中心。
指尖触到符文的瞬间,吊坠骤然滚烫,一股力量从体内深处炸开,像是有人撕开了封存多年的闸门。眼前一黑,耳边轰鸣作响,紧接着,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城中心祭台,夜空猩红。铁链垂落,风中带着焦味和血腥气。我被绑在高柱之间,双手高举,身上缠满符咒,嘴里咬着一块布条,喉咙里全是嘶哑的喊声。*
*远处传来脚步声。司徒烈提着噬魂灯走来,灯焰扭曲成无数张脸,哀嚎声混在风里。他抬头看我,嘴角扬起:“时辰到了。”*
*我拼命挣扎,脚踝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就在这时,一道银光破空而至——陆九玄杀进祭台,剑锋斩断两根铁链,冲到我面前。*
*“我带你走。”他说。*
*我没哭,只是用力摇头,想让他快逃。但他没动。*
*下一刻,噬魂灯猛然爆亮,黑气如蛇缠上他的四肢。他挥剑劈砍,可那些黑雾像是活物,顺着剑身爬上手臂,直接钻进皮肉。古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咔的一声,裂成数截。*
*他跪倒在地,额头渗血,仍抬头看我。*
*我挣断最后一道锁链,扑过去抱住他。司徒烈冷笑一声,一掌穿透我的胸膛。*
*温热的血顺着伤口流下,滴在他脸上。*
*他睁大眼睛,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我也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手指一点点松开。*
*我们倒在祭台中央,彼此的手还握着。*
*火焰升腾,吞噬一切。*
“不——!”
我猛地抽手,整个人向后跌去。陆九玄一把接住我,手臂环住腰背,才没让我摔在地上。我喘得厉害,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连呼吸都带着痛意。
“够了。”陆九玄声音发沉,“别再试了。”
“我看到了……”我靠在他肩上,声音发抖,“那晚你死了。我也死了。我们都没能活着离开。”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扶到石台边坐下,自己站在我身侧,手指重新握住剑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我回头,看见司徒墨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地面,整条右臂不受控地颤抖。他脸上青筋跳动,左眼紫芒暴涨,衣袍无风自动。更可怕的是,九条狐尾从他背后猛然展开,幽蓝微光在暗处流转。
其中一条尾巴倏地甩出,缠上我的手腕,力道极大,几乎要把骨头勒断。
“松手!”陆九玄拔剑横斩,剑气擦过狐尾边缘,逼得那股妖力退缩。司徒墨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后退,靠在墙上喘息不止。
“你干什么?”我揉着手腕,心跳未平。
“不是我。”他喘着气,“是它……自己动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五指蜷缩又张开,仿佛在压制什么。“刚才的画面里……那盏灯。噬魂灯。它一出现,我就感觉体内的东西在叫,像是认得它。”
“你父亲用那盏灯控制你。”我说,“从小让你滴血认主。它对你有烙印。”
“不只是控制。”他抬起眼,眼神复杂,“我在那场火里见过它。完整地,看过一次仪式。我不是旁观者……我是参与者。”
空气凝住了。
陆九玄缓缓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司徒墨苦笑,“但那段记忆藏得很深。刚才看到你们死去的那一幕,我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我站在祭台角落,手里拿着半截断刀,正把某种东西……放进灯芯。”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上:“那时候,我的九尾已经有三条烧成了灰。”
我盯着他,喉咙发干:“你是说,你也死过?”
“也许没完全死。”他闭了闭眼,“更像是被抽走了意识,留下身体完成某个步骤。然后……被送回来,重新开始。”
陆九玄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所以司徒烈不需要两个活祭品。他需要的是两个‘经历过死亡’的人。只有真正死过一次的血脉,才能激活星盘最深层的力量。”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麻。那道黑纹又浮现了一瞬,随即隐去。
“那我们现在的行动……是不是也在重复?”我喃喃道,“上次失败了,这次还会失败吗?”
“不会。”陆九玄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这一次,我知道结局。”
他看向我,目光沉静:“所以我不会再让你走上那座台。”
司徒墨靠着墙,喘息渐缓,狐尾已尽数收回。他伸手摸了摸锁骨上的图腾,那里还在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肉下。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忽然说,“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三个?”
没人回答。
他自己笑了笑:“一个背负救世命格,一个带着观星血脉,一个被改造成容器。我们像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零件,拼成一台注定要运转的机器。”
“那我们就拆了这台机器。”我站起身,拍掉衣摆上的灰,“既然知道了结局,就不该再按他们的剧本走。”
陆九玄看了我一眼,袖子动了动,似乎藏了什么东西进去。我没细看。
“接下来怎么办?”司徒墨撑着墙站起来,脸色依旧苍白,“三天时间,攻不破祭台禁制,偷不走噬魂灯,更没法让星盘失效。”
“那就换一种方式。”我说,“不救人,也不毁器。我们让他们以为仪式成功了。”
两人同时看向我。
我走到星盘前,手指轻轻划过那句仍在闪烁的预言:“三日后子时,血祭启。”
“他们想要的是‘献祭成功的瞬间’。只要让他们相信那一刻真的发生了,剩下的,就是我们的机会。”
陆九玄眼神一闪:“你是说,造假?”
“假到连星盘都认不出来。”我抬头看他,“你能演一场战败吗?就像那天夜里一样——剑断,受伤,倒下。但这一次,你要留一口气。”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点头:“可以。”
“那你呢?”司徒墨问我,“你要怎么避开那一掌?”
“我不躲。”我说,“我会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但死之前,我要把一样东西,放进噬魂灯里。”
他皱眉:“你打算用自己做饵?”
“我不是饵。”我笑了笑,“我是变数。”
密室里安静下来。星盘余光未散,空中还漂浮着半幅烧尽的记忆残影——那座血色高台,在虚空中静静燃烧。
陆九玄忽然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朵新摘的野花,轻轻放在石台上。白色小花蔫着脑袋,却仍有一丝清香飘了出来。
司徒墨看着那朵花,低声说:“你每次都这样,明明紧张得要命,还要塞点无关紧要的东西给别人。”
陆九玄没否认,只淡淡道:“至少让她记得,有人一直在等她醒来。”
我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再次走向星盘。
指尖即将触碰到符文时,吊坠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我顿住。
同一刹那,司徒墨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等等。”他声音变了,“吊坠……它刚才闪了一下。那种频率,和噬魂灯点燃前的脉动……一模一样。”